所以虽已直捣王庭,大军还是在随后一个月里分批撤出。
鞑靼自然也向忻州献来了和书。
消息传至关内,更是一片欢腾。
姜雪宁因为沈芷衣产后虚弱,在雁门关陪着待了有一个月,眼见着她身子渐渐好起来,才敢在腊月廿二启程返回忻州。路途之上也不敢太过颠簸,所以原本不长的一段路,也走了有两三天。
公主还朝的消息,当然也早已经传到了忻州。
百姓们鲜少见到皇室的贵人,又是大军胜利班师的时候,一得闻消息,纷纷出来瞻仰公主天容,一观凯旋风姿,将街道内外堵了个水泄不通。
中午入城,傍晚才进将军府。
府里早已经准备好了干净舒适的房间,另有些更厉害的大夫来为沈芷衣和诞下尚不足一月的婴孩儿请平安脉,还开了一些温补调养的方子。
如此一番折腾,竟就抵近了年关。
往年滋扰不休的鞑靼,被新掌兵权的将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连王庭都没保住;当年为国和亲去的乐阳长公主沈芷衣也安然救回,甚至还平安诞下一子。边关百姓欢欣鼓舞,军营内外意气风发,上下一同请命,各家出力,在城里大摆流水宴席,一则酬飨凯旋班师,二则恭迎殿下还朝,三则祝愿婴孩满月,四则喜庆除夕新年。
大年三十的晚上,将军府里,自然也免不了一片张灯结彩。
沈芷衣身子养得好了些,这些天已经能下地在院子里走动。
姜雪宁亲自为她描摹了妆容,也到得宴会厅中。
谢危、燕临、吕显、尤芳吟等人俱在,甚至连前阵子在后方押送另一批粮草来得晚一些的任为志也已经列在席间,其中更有军中将领,管弦优伶。场面热闹非凡,一扫边城往日的荒寂,竟有点火树银花、觥筹交错的繁华,让人觉着仿佛又回到了京城。
“我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要粮有粮,要钱有钱,别说是打一个月,就是再打上十年,老子也不怂!”
“是啊,哪回这么舒坦过?”
“以往是末将小看燕将军了,如今可真是英雄出少年,老了,老了!”
“走走走,去敬燕将军一杯!”
……
席间有些人酒喝得上了脸,相互搀扶着,从座中起身,就端着酒盏来找燕临,要敬他酒喝。
今夜的燕临,已经换下了沉重的盔甲,只穿一身深黑的劲装,宽肩窄腰,行止间不知引得周围多少优伶酒婢频频向他望来,秋波暗送,美目传情。
只是他都跟看不见似的。
眼见众人朝他来,虽然起了身,却没端酒,只道:“诸位将军容谅,燕某不饮酒,怕要却诸位盛意了。”
众人顿时一愣。
其中年纪大些、留了把络腮胡的将领,更是伸出手来便搭上他肩膀,大大咧咧地道:“将军这样的英雄,怎么能不喝酒?男子汉大丈夫,当醉就要醉!大家伙儿都喝得这么高兴,您滴酒不沾,这像个什么话?来人哪,为咱们燕将军端酒来!”
边上立刻有人应了声。
今日毕竟是全城摆的流水席,军民同乐,打成一片,将军府里原本的人手自然不足以应对这许多事,所以忻州城里有些酒楼的小二甚至掌柜都来帮忙。
边城民风开放,甚至有些想要寻觅一桩好姻缘的妙龄女子都来了。
毕竟若能在军中相中个好男儿,可不也是一门好亲事?
那应声的便是个穿着红衣的漂亮姑娘,为着今日还仔细描摹过了妆容,在眉心贴了金色的花钿,仔细分辨眼角眉梢还有点妩媚之意。
不知多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正在席间为人斟酒,听见人唤,便拎着酒壶转过身来。
燕临倒没怎么注意,仍旧说自己的确不饮酒。
那姑娘目光向他身上一晃,两颊竟晕红些许,隐约有些羞涩之意,在这般热闹的场合看着,更增添了几分动人姿态。
她返身将案上空着的酒盏斟上,再将酒奉给燕临。
燕临轻轻蹙了眉,没有伸手去接,只对那些个起哄的将领道:“你们几个喝得有些多了。”
姜雪宁便是这时候扶着沈芷衣进来的。
一看见这热闹的场面,她不免笑起来,对燕临道:“战场上一番生死作战,命都交过了,一盏酒又算什么?几位将军也是一番诚意,你倒不如顺从地喝了。”
燕临转眸,突然静默地望向她。
她心头跳了一下。
记忆倒流,终于想到了什么,有些怔忡起来。
那些个将领见着忽然有这样俏生生的姑娘进来,便想起前些日里传闻的“宁二姑娘”,又听她对燕临说话这般熟稔,便都跟着笑起来:“是啊,宁二姑娘都说了,燕将军就算不看我们的薄面,总要看一下姑娘的面子嘛!来,我们敬您一杯!”
燕临只道:“我不喝酒。”
那络腮胡将军不免纳了闷:“您这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什么不能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