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手法,在外行人看来,只是将几个碎片拼拼凑凑,但在内行人来说,修复手法、惯用材料、设计理念,都是有个人风格的。
她是姜不渝,实则浦隋玉,她却不能完全展露独属于浦隋玉的技能。
任何技术,都是需要练的。哪怕是个天才,也得练得满手伤痕,再到伤痕变作老茧,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姜不渝的手没有经过十年八年的训练,她做得再用心,也无法达到她巅峰时的水平。
而这一切,别人都是不知道的。
别人看到的是,古玩界有名的“拈叶斋”卖了高仿品;那位修复界的顶级工艺师浦隋玉,跟某些大师一样,混出名声就找了“枪手”,不爱惜羽毛了。
隋玉气息微沉,不说话,徐徐的将酒咽了下去。
口腔里是啤酒的味道,微微苦。
她笑了声,抬起眼,看着连舟道:“连先生说得有道理,我差一点就害了你,也害了我师父了。”
连舟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姜小姐,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你是‘隋玉’的徒弟,我一定会帮你。”
隋玉略弯唇,笑着道:“我还没有到那么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慢慢将这件事暂且搁置,却有不识相的人前来打扰。
顾蕴走到这座旁,盯着隋玉冷声道:“姜小姐,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在这里跟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她瞥了一眼连舟,目光间是身为上等人的傲慢不屑。
“你把霍家放在哪里了?”
隋玉叹了口气,这个端着架的顾小姐,上哪儿都喜欢替别人多管闲事。
她拎开旁边的椅子,暂且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顾小姐,坐下来说话如何?”
顾蕴以为她害怕闹大了被人发现,想低调处理,更加得意傲慢。
她道:“我只是过来跟你打个招呼,顺便提醒你一下。别张口闭口说自己是霍衍的未婚妻,做的事儿却一点都不入流。”
隋玉哂笑一声,眼在笑,眼底却一片冷意。“我做错什么了,不能跟别的男人同桌吃饭吗?”
她换了个坐姿,身体斜坐着,这样一来,就算正面对着顾蕴了。
她的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手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睨着顾蕴。
“顾小姐,这是二十一世纪,进入二零代了,你们顾家还教你大家闺秀那套的话,我也不说什么,反正我跟你算不上什么关系,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
“不过顾小姐非要来指手画脚一番,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站的是什么身份来批评我呢?”
“还有,我没有大张旗鼓的来北城,你粘霍衍粘得那么紧,应该知道我住在酒店里。既是如此,这诺大北城,没几个人知道我是谁。”
“你现在在这里大呼小叫,惹人注意,想抹黑谁的脸呢?真是为了霍衍好?”
她坐着,顾蕴站着,可她抬眼,直直望着顾蕴的时候,那双黑漆漆的眼不带半分畏惧心虚,她理直气壮,那气场比出身高门的顾蕴还要强大。
顾蕴被教训了一顿,气焰生生被她压了下去,在她那漆黑瘆人的眼神下,竟然觉得有些腿软。
但她怎么可以被她比下去,她是先发制人的那个,姜不渝被她看到,是在强词夺理!
“我没有想抹黑谁的脸。”她梗了梗脖子,正要辩解,隋玉已挪开目光,若有似无的往她刚才做的那一桌一瞥,唇角挂着淡笑:“顾小姐那座也有个男人,你在这平价餐厅跟人相亲,这么低调呢?”
隋玉一转话题,顾蕴就跟不上她,憋红了脸着急否认:“才不是,那是齐臻。”
“齐臻是谁?”隋玉茫然的看向连舟,听顾蕴那口气,似乎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连舟鼻腔发出一声讽笑,道:“齐氏的公子爷。他在这里,大概是跟他那轰轰烈烈爱一场的灰姑娘女友有关。只是,不知道顾小姐怎么也纡尊降贵了?”
他看向顾蕴,眼带嘲讽。
上流圈子里的公子小姐们,连舟都见个脸熟而已,没交情。他们那个圈集体鄙视他这个私生子,连舟也不跟他们打交道,各有各玩的圈子。
隋玉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北城名门的少爷小姐那么多,出门随便就能碰上一个两个。现在的少爷小姐们也都接地气了,小馆子也来尝鲜。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浦家的地位太低了,浦家的名号放出来,在他们那个圈连个屁都不是。浦权左腾右挪的折腾,到死都没上那个台阶。反倒是她这个被他从小就遗弃的二女儿,阴差阳错的半只脚踏入了上流社会。
感觉,也不怎么样。
顾蕴不是没听出来连舟的讽刺,她哼了一声道:“是齐臻大哥请我给他帮个忙而已。”
连舟懒得再搭理她这种鼻孔看人的千金小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菜。
姜不渝不是“浦隋玉”,如果是“浦隋玉”的话,他会跟她一起整这种端着的人,找点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