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秉文能到保定任巡抚,济南一役当然是重要原因,而且当时的张守仁虽然只是一介游击,却是攀上了薛国观这颗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张秉文能得意,小小游击出力也不小。
这些事都是昔年旧事了,一晃眼间,彼此的身份天差地远,而当日受惠者也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感激之色,在平素的往来中,也是若即若离,根本不可能视张守仁为恩主。
这自然并不奇怪,张守仁现在的地位也罢了,当日若是张秉文承认是他的恩惠,哪里还有面目在文官集团中厮混?最多是承老薛的情,别的事,一概不认。
几年下来,张守仁布的这颗棋子毫无用处,是他为数不多的失策之一。
“此番领军,钟阳公感悟如何?”
在他双目的逼视之下,张秉文汗出如浆,吃吃答道:“十分困难,行伍之事,实非仆之所长……”
“哈哈。”张守仁仰首一笑,沉声道:“钟阳公能识已之短,实属难得,世家巨族显宦出身,果非凡俗之辈可比。”
“大将军过奖了……”
短短两年功夫,一个青年游击成为伯爵大将军,已经是十分稀奇,而张守仁此时意态之雄强,顾盼之潇洒,言谈之犀利,已经叫张秉文有招∵,架不住之感,对方一直在若有若无的拉拢自己,张秉文非不知,但他无法下此决心同意,更不好拒绝,已经陷入了两难的狼狈境地。
以他自己的私心来说,以文就武,就算将来有所成就,后世名声就不大好听。
但以家族利益来说,张守仁是一颗闪闪升起的新星,二十来岁有如此成就,将来潜力不可限量,所以也不可直接拒绝,虚与委蛇,是现在最佳选择。
只是苦了张秉文自己了……
对张守仁来说,桐城张家是不可放过的江南显宦巨族,拉是一定要拉的,一次不成就十次,反正不能放弃。
桐城张家这样的家族和江南的清流不同,尚实际,不尚空谈,在士风尚容谈和游乐,好诗酒自娱,嬉游无度的江南来说,桐城张家是一个难得的异数。
正因如此,张秉文自身为官至布政,其侄张英在清朝位至大学士,其侄孙张廷玉更是成为横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大学士,军机大臣,权柄国政数十年,成为汉人官员中南派的扛鼎人物。
以张守仁布局南方的决心,又怎么可能放弃张秉文呢?
仗着两人的“老交情”,张守仁拉着张秉文的手,嘘寒问暖,在别人眼中,便是大将军与保定巡抚交情莫逆,一个是穿着织金蟒服,着玉带的大将军,另一个则是红袍银带的朝廷大员,如此交好,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
张秉文的部属,自是脸上飞金,感觉脸上有光,临清州的官员们,面色就有点儿难看,感觉也是有点难堪了。
成功守住城池,就算你是大将军,也总不能如此的目中无人不是?
临清知州许文,字文明,也是两榜出身,二甲第三十一名,再上一名,他就可能是翰林,金马玉堂,散馆之后直任京官,是宰相之路的终南捷径。
只可惜,名次差了一位,先是在部学习,然后放了老虎班的知县,三年一转,考选御史,再三年直升为临清这样的要州知州,虽不能和翰林相比,也远非普通的进士官,或是乡贡官能比的。
“镇台既然没空,我们就先起来吧。”
又跪了一阵子,见张守仁始终不过来,许知州脸上十分难看,自顾自的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浮尘,露出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你是临清州?”
数百人跪下又起身,这么大动静,张守仁当然不能装着没有看到,当下扭过头去,盯着那个讪讪起身的蓝袍知州。
“回镇台,正是下官。”
适才还拜见大将军,稍微被冷落后就是以山东镇镇台的官职相称,这个临清州,倒也真不是白给的。
“我正要寻你,你却自己站起来,好,好的很。”
听着张守仁语气不善,许知州也是有点畏怯,当下微微垂首,答话道:“下官礼数周备,未感有得罪镇台的地方……”
“你得罪我的是公事,不是私怨。”
张守仁神色冷峻,挥手道:“拿下!”
“啊?”
许知州惊呼出声,在他身后的临清州的佐使官员和吏员们都是张大了嘴巴,便是张秉文也是有点儿不敢相信的感觉。
一州的州官是正印亲民官,在大明的官员序列里不是普通的佐杂官可比的。可以说,在省城布政使司任从三品或正四品的参议杂职,在朝官序列里也比不过一个上州的正印堂官,国朝官员序列是分清流与杂流,地方亲民官算是地方官中的清流,地位与普通的官员不同,这么一个亲民正印官,张守仁居然敢下令拿下?
便是张秉文这个巡抚,代天巡狩地方也不可能直接拿下一个州官,最多是上奏弹劾,而抚、巡弹劾地方官,朝廷多半允准,也仅止如此罢了。
想直接拿下文官州、县,武将参将、游击,最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