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端从中军大营回到城东营寨的第二天,吴明彻便令人重新堵上了大堤,但水势却一时无法退尽,江陵城周围,仍然是一片沼泽。
四月初夏的阳光已经不再温和,再加上江陵春夏风大,只四日过后,沼泽就变成了赤地,大风一起,尘土飞扬。
水灾之后往往就是瘟疫,引水灌城同样如此,所以才把此计说成是“绝户计”。
韩端站在矮丘上蹙眉看着前面,在他旁边,一道狼烟正袅袅升起。
这是他和严友元约定的信号,城东一旦升起狼烟,城内就要立即派人出来商议破城之法。
两个时辰之后,严劲和许清终于来到城东营寨,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梁前柱国殷亮之子殷宏。
待到见礼之后,许清便向韩端禀道:“先前我和老严见了狼烟,知郎主攻城在即,因此便告知了殷将军,殷将军怕我等说不清楚城内形势,因此便与我等一同前来。”
殷宏道:“如今梁主就擒,城内人心惶惶,周国江陵副总管高琳以及梁仆射王操虽一力主张据城固守,以待周国援军,然而私下里,已经有不少人想就此降陈。”
“我出城之前,曾去见过太傅义远公,他也愿举旗反正降陈。”
韩端疑惑道:“这义远公……”
“义远公便是梁主萧岿之五叔父萧岩,现任梁国太傅,他不欲远离故土逃亡周国,因此愿助将军破城,以明心迹。”
“我堂堂男儿,岂可卑躬屈膝事鲜卑胡虏之国?殷将军与萧太傅深明大义,令我深感敬服!待城破之后,我定当禀明吴将军上奏朝廷,以彰其德。”
殷宏拱手道:“愧不敢当此美名。”
“江陵水围虽解,然天气逐渐酷热,时日久了恐生瘟疫,我意欲于明日破城,不知殷将军意下如何?”
“正合我意,若时日等得久了,我怕周军会逃回长安。”殷宏点了点头,“如今高琳所部周军分驻西南二城,仆射王操督军守东北二门,然东城之内,多为先君旧部,若将军心意已决,明日我定当大开城门,以迎王师。”
听殷宏此言,开城投降似乎是翻掌之事,韩端心中暗喜,但也有几分疑惑:“东城守军多为尊君旧部,难道那王操并不起疑?”
尚书仆射乃诸官之首,上马可管军,下马可管民,韩端不相信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会完全没有防备。
“他起疑又如何?”殷宏哈哈一笑,“陈军围城之初,凡事由他一言而决,众官将不敢有二言,然而如今梁主就擒,梁国实已亡国,若王操弃城而逃,或许会有人景从,但他与高琳妄想据城死守,明知江陵早晚必破,又有多少人愿与他陪葬?”
“不瞒韩将军,自吴将军堵堤退水之日,城内便知攻城在即,这两日便有军中将领私下来寻我表明心迹,即便将军今日不让我前来会晤,我也会来联络将军。”
江陵城内人心惶惶,将领们之所以都想着投降,主要还是梁主萧岿被擒的缘故,皇帝都被捉了,他们死守江陵孤城还有何意义?
江陵早晚会破,此时不降,难道等破城之后再降?
同样都是投降,但先降者有功,后降者却只能为奴,傻子都知道应当如何选择。
能够轻松拿下江陵,韩端自然也是心中欢喜,两人定下明日寅时行动之后,殷宏却又提了一个请求:“去年宇文直带梁主诛杀先君,众官皆为先君求情,唯有王操附和宇文贼子,还亲自带人来我家捉拿先君。”
“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说到此处,殷宏咬牙切齿地躬身作揖,“宏唯有一请,城破之后,请诛王操!”
韩端沉吟道:“王操乃梁国仆射,我亦无权杀之,不过,若他拒不投降被我军诛杀,那却又另当别论。不光是他,我军入城之后,但凡不降者,均可诛杀。”
二人商议既定,韩端又将萧振叫来,吩咐他道:“明日我军攻城,城破之后,高琳极有可能出北门向长安逃窜,你立即给吴将军写一封文书,将我明日破城之事说明,并请他派兵于北门之外伏击周军。”
萧振领命自去写信,殷宏等人离去之后,韩端又下令擂鼓聚将。
如今他管着游军和前军两军两万多将士,占了西征军近半兵马,麾下只军主便有十多人,再加上各军军正等将官,诸将齐聚之后,军帐内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韩端坐在案几前,看着肃立两旁的将领,心下暗自感慨,到了今日,总算是有了一些将军的模样。
诸将行礼之后,韩端便朗声道:“我军围江陵已经月余,明日便是破城之日!”
“本将已和城内内应商议妥当,明日寅时开东城城门迎大军入内,诸将回营之后即刻封营,任何人不准出入!”
众将齐声回道:“喏!”
“明日子时造饭,三刻用食,丑时发兵,不得有误!”
……………………
次日丑时,众将士已经饱食完毕,举火把列队于各自营前。
所有事宜都已于昨日安排妥当,游骑回报并无异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