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还没出发,不,是还没募足,京口便已失陷,消息传到建康,都中大哗。
宣帝陈顼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因为和京口失陷的消息一起传播的,还有“讨陈檄文”。
一阵暴怒发泄之后,陈顼暂时平静下来,立即下令有司关闭城门,缉拿细作,随后又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京口失陷,不只陈顼心急如焚,朝堂上下亦是人心惶惶。
盖因京口失陷之后,贼军便可沿丹徒水道直入三吴,而朝中官吏,至少有三成是吴会人氏。
尚书左仆射陆缮乃吴郡陆氏,护军将军沈恪乃吴兴武康人,五兵尚书孔奂乃会稽孔氏,戎昭将军、太中大夫虞寄乃会稽余姚人……
至于低品浊官小吏,更是多不胜数。
而这些人中,尤以尚书左仆射陆缮最为惊惶,因为吴郡陆氏早年便与韩端结下了仇怨,若韩端兵进三吴,最先遭殃的肯定便是他家。
因此,陈顼刚一开口,陆缮便迫不及待地出列禀道:“陛下,韩贼破京口要津,形势已经十分危急,恳请陛下允三吴民众起义兵以抗贼寇!”
“可!”陈顼毫不迟疑地点头准奏,随即却又问道:“吴地无大将驻守,只起义军却无人统率,终究难以成事,不知诸卿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如今吴地州郡主官之位,尽为陈氏子弟占据,东扬州刺史、会稽太守乃陈顼次子陈叔陵,吴兴太守乃文帝陈蒨五子陈伯固,吴郡太守则是陈蒨六子陈伯恭。
对于自己这些子侄辈的本事,陈顼心里可是清楚得很,领军理政样样不行,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
若不另遣良将领军前往救援,吴地失陷只是早晚之事。
然而尴尬的是,如今朝中不但无兵可用,连拿得出手的将领也几乎没有。
陈顼让众人举将,但堂下众臣却都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
沈恪见皇帝似欲发怒,只得出班施礼道:“陛下,臣愿前往。”
“吴地乃国之后庭,万万不容有失。”陈顼微微颌首道:“沈卿此番若能保得三吴不失,功莫大焉!”
沈恪躬身道:“陛下,臣还有一个请求。”
“只要朝廷能做到的,无不依你。”
“臣在东府城竖旗募兵,然而民众却响应甚寡,数日来只募得一千余人,故,臣请扫地为兵!”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南朝上一次“扫地为兵”,还是宋文帝刘义隆之时。
宋文帝二十七年,刘义隆采纳王玄谟主张,第二次北伐北魏,但身为副帅的王玄谟在最惨烈的滑台之战中临阵脱逃。
精锐尽丧的刘宋再难抵抗北魏,使其铁骑得以长驱直入,“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
魏军追击至瓜步,拆毁民舍大造船舰,扬言要渡江攻打建康。
敌国大军压境,在此生死存亡之际,刘义隆已经顾不得全面征兵带来的严重后果,断然下诏扫地为兵,“尽户发丁,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
刘义隆“扫地为兵”乃危急关头不得已之举,然而如今,本朝竟然也到了如此地步?
“陛下,万万不可!”
尚书右仆射王通一声大喝,随即出列来对陈顼长揖道:“陛下,沈子恭(沈恪)之策,万万不可采纳!”
他顿了一顿,又道:“自刘宋以来,中兵皆出自三吴及京畿两地,如今三吴有事,扫地为兵唯京畿及周遭而已,然京畿募兵既多,钱粮又重,已经是不堪重负。”
“陛下若强行扫地为兵之策,与竭泽而渔、焚林而猎又有何异?”
这时,又有数人站了出来,向陈顼谏言道:“陛下,扫地为兵乃是恶政,为国长久计,万万不可施行啊!”
这些人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其实他们只是害怕自己家里的子侄被征入军中而已。
“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样做的恶果,陈顼与沈恪又岂能不知?
然而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局势,已经比当年刘义隆时魏军压境更为危急,他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沉吟了一会,陈顼才反问道:“那依王卿之见,兵何所出?”
王通哪儿会有什么良策?此刻听皇帝发问,他迟疑了一会,方才说道:“陛下或可赦建康贼囚充入军中……”
陈顼道:“贼囚了无牵挂,又不识战,一旦失利,必败全军,可让彼等输送辎重。”
“陛下,都中士族官宦子弟亦不识战,且多孱弱之辈,若让其入军中,恐怕反而坏事。”
到了此时,陈顼哪还不知这老王通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黑着脸道:“士族及六品以上官宦子弟不征!”
得了皇帝这话,王通与堂中诸官都松了一口气,但他却并未退下,而是又拱手道:
“陛下,扫地为兵确非长久之计,以臣之见,还是应当早日与周国议和,只要周兵退却,便可让淳于大将军和黄将军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