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变,见过皇帝登基,大场面他见多了,这点小事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内心。
他仔细阅读着文稿,斟酌着其中的每一个词。
在政界混了几十年的诺瓦蒂埃侯爵,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明白政治宣言里面的微言大义,可以说一个词语微妙的不同就会导致意思完全相反。
作为那二十年政界的亲身经历者,诺瓦蒂埃侯爵清楚地记得,拿破仑共举行过四场重要公投,分别是1799年12月12日,这场公投拿破仑被选为担任第一执政官、1802年的公投,拿破仑得到终身执政的权力、1804年公投,决定是否称帝,前三场极为重要,可以说是拿破仑一步一个脚印地把法兰西变成他的家族产业,而最后一次公投则是在1815年,那时候复辟的帝国犹如风中残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皇帝每一次都是以人民的名义,行个人之大权。
老子如此,小子当然也有样学样。
“正统性不足”,这是波拿巴家族的劣势,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波拿巴家族就会采用一个新时代的图腾,“公民投票”,以“平等”作为武器去进攻所谓的正统。
这固然是一种权术机巧,但是也是一种历史进步,至少波拿巴家族会承认,国家主权在民,而不在君,更不在神手里。
在现在,波旁王室正处于风雨飘摇不得民心的时期,而波拿巴家族势弱力微,在这种情况下,重新拾起公投武器,把自己的野心涂抹上“民意”的脂粉,以此来再次对抗正统,确实是必要之举。
很显然,王室不可能答应这样的倡议,在他们看来君权神授,把君王存在的合法性交给民众来判断和决定,不光危险,而且简直是无耻的亵渎,他们会极力否认和反对——但是他们越是如此,越会激起民众的反感。
而且,在帝国时期,虽然所谓的公民投票经常被篡改和作弊,但是民众或多或少被承认拥有政治权利,皇室虽然高高在上,但是却必须将民众视作自己的统治基础。
然而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波旁王朝复辟之后却被打碎了,路易十八国王一方面鼓吹和解、并且宣布自己拥护君主立宪制,不想搞专制王权,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再次把君王和民众隔离开来。
不过和中世纪不同,这一次他不用封建血统来隔离,而是用“选举权”来隔离。
在复辟王朝时期,法律规定只有年满30周岁且每年缴纳300法郎直接税的男性公民才有投票权,要获取被选举权(也就是参政权),需要年满40周岁,并且至少每年缴纳1000法郎的直接税,而在1820年6月29日颁布的《选举法》当中,甚至赋予纳税最多的选民两次投票权。
这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路易十八作为大革命时代的亲历者,作为路易十六的弟弟,他明白想要再回到过去那个时代已经不可能了,他无法拥有祖先那样的绝对王权,也不可能单纯依靠世袭贵族这个小群体来统治国家。
所以他需要拉拢一部分平民阶层的精英来协助自己的统治,纳税额的门槛,就是一方面赋予贵族地主和平民精英政治优待,拉拢出一个新的“联合统治集团”,一方面将这个新统治集团之外的人,统统剥夺政治权利,以便维持国王和贵族们的统治。
在这个时间段里,法兰西只有%、也就是全国千分之二的人具有选举权,有资格当选议员的人更加寥寥无几,旧时代的统治者们只是蒙上了一层名为“宪法”的面纱,吸收了极少数平民富豪作为新血补充,实际还是换汤不换药。
作为老政客,诺瓦蒂埃侯爵当然明白路易十八国王搞出这一套的用意,这位“立宪国王”表面上温和,实质上却有着狰狞的面孔,一方面用白色恐怖来恐吓国民,清算叛逆者,一方面摆出“和解”和“立宪”的姿态,行寡头政治之实。
侯爵本来就不喜欢波旁王室,对国王的这些皮里阳秋的做法更是倒尽胃口,所以越发讨厌复辟王朝,更别提出山为他们效力了。
他厌恶换汤不换药,更加用心险恶的波旁王家,但也讨厌恐怖和血腥的民粹政治,所以茫然四顾,最终他还是坚定信仰,觉得波拿巴家族才是国家在这个时代的最好选择。
这个家族并不完美,相反是野心家和冒险家,几乎从没有真的把规则放在眼里,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既有“取自于民”的开明,又有敢于流血的铁腕,能够拿出足够的力量和意志去维护国家的问题,不至于陷入无政府的血腥混乱。
这才是值得他去效力的人。
“陛下比我想得还要精明。”看完宣言之后,诺瓦蒂埃侯爵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是的,做得太好了!我不敢跟他说的,他居然自己主动做了……这就是我们国家的希望,我们有希望了!”
接着,他又看向了基督山伯爵,然后斩钉截铁地又补充了一句,“我完全赞同陛下的意见。并且,我认为需要一个口号——这个口号要简洁有力,要深入人心,让每个人都觉得这项事业与自己息息相关。”
沉吟了片刻之后,他微微颔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