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都怨你,要不是你一直在孩子面前念叨叨着什么抛头颅洒热血,何至于此?
现在,他都快魔症了,带着老婆孩子上战场,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梁颖珍一边哭着,一边压抑着嗓音,怒声指责。
像是生怕惊动了别人。
“继祖可能是找不到地方托付妻儿,现在是关键时刻,他又怎么能退缩在后?
他的信里不是说过了吗,刚刚打响第一枪,武昌已经独一立,只要守住汉阳,拖上一月两月,等消息散播出去,南方各省也将自治。
同时与北面遥相呼应,就可燃起燎原烈火。
大事将成,当然也会迎来朝廷最后疯狂反扑。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面对孩子的理想,咱们只能支持,又哪能去扯后腿呢?”
老爷子苦口婆心的劝导,见到梁颖珍仍然恨恨的不说话,他长叹一口气道:“咱们的日子算是过好了,但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当年恩师的教导我一日未敢忘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虽然称不上什么达者,但是,有时候还是想为这个世间尽一尽心力的。”
“孩子长大了,各有各的理想,我们不应该阻止他们,反而要鼓励,哪怕是,哪怕是……”
说到这里,杨守诚已是老泪纵横,似乎想到了不好的结果。
他捂着心脏,重重的呼吸了两口,灰白头发散成成一团,身子也半佝偻了起来。
沉默了一下,又道:
“三儿如今本事这么大,又最是听你这做娘的说话,不如你去劝劝他,让他去汉口一趟,把继祖一家子带回来。
不过,我怕继祖他是不肯的……那孩子我知道,他决不会做逃兵。
多年前,我就看透了他的性子,最是倔强,认定了目标,八头牛也拉不回。”
“你还让三儿也去战场?你这做老子的可真能耐啊,要不,你自个去……”
梁颖珍听到这话,立即也不哭了,伸出手就来挠。
直挠得杨守诚四下躲闪。
“你这是什么话,三儿能是普通人吗?你难道忘了他在日本军中的威风,那可是三千全副武装的精锐,伤到他一根寒毛没有?
再说了,也不是让他去打仗,我知道,他志不在此。
只是偷偷的去了,把咱们家儿媳妇秀兰和大孙子天宝带回来……
秀兰一个女儿家,跟着上战场吃苦,本来就离谱,还把咱们的天宝小孙孙也带着。
那可才一岁,我还没见过呢。”
“天宝,他……他……可是,现在只有三儿在身边,要是去了战场,他跟袁双城还有仇怨,去到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行,继祖他要做死,就当没生这个儿子就是了,决不能把一家人全都搭进去。”
老娘梁颖珍狠狠的说道,说着说着,又哀哀哭了起来。
显然六神无主了。
“我去吧。”
杨林静静的站在门外桂树下面,听了半晌,就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不过,我不保证能把大哥也带回来。
他们为了理想,可以做很多事,也有很多事绝对是不能做的。
时代的大浪潮中,要他躲在一旁看着,估计比杀了他还难过。”
“不行。”
梁颖珍尖叫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能去。
这一次,不比当初上海的小打小闹,双方各有大军,听说朝廷派出的总兵力都达到了十万以上,已是从各方赶赴汉口,其中不乏北洋六镇这种精兵。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难道,还帮他们冲阵吗?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三儿你不能去逞能啊。”
“好,我不逞能,偷偷的把人带走,不问战事,我保证。”
杨林温和笑道。
这场战争,说起来重要,是真的很重要。
因为,从这一战之后,腐朽的朝廷彻底崩溃。
无数黎民百姓,都在欢呼着,压在头上的一座大山被推翻了,所有人都将要过上好日子。
然后,接下来的发展,就让人目瞪口呆。
因为,一切的一切,其实根本就没有变化。
只不过,统治者,从一个人换成了另一个人。
从一个帝王换成了一个总统。
打来打去,死的其实还是老百姓。
也把中原大地打成了一锅稀粥。
过上了好日子的,还真有。
是南方的那些地主,各省独一立的那些军头,以及北面一些极其强大的势力。
没有了实质性的顶头上司,他们个个都成了土皇帝,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封建王朝是没了,百姓的生活,却不见得有了什么好转。
好像那一战根本就没有发生。
只有,死在汉江两岸的皑皑白骨,才让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