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翻了不到一半的日记本、打翻在地的药盒、和昏睡不醒在床上的人。
这就是颜穗走进来看见的画面。
自从儿子说要搬回弄堂住下之后,颜穗每个假期都会给儿子打电话,有空闲的情况下还会过来看看他。
这次她的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
颜穗心里发慌,开着车就过来找他。
她没有钥匙,好在门没有上锁。
她推开房门,静悄悄的没有丁点声音,脚落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有些发涩。
颜穗自然是不喜欢这栋房子的,总觉着这里阴森森的,光线也不好,装修的也不好。
楼梯口那间卧室,房门紧闭。
颜穗握紧掌心里的钥匙,敲了敲门,过了好久都没人回应她。
她说“阿执,妈妈进来了。”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颜穗擅自打开儿子的卧室门,漆黑透不出一丝光亮,没有开空调,屋里凉飕飕的。
她随手开了灯,目光在卧室里扫了一圈,停在角落里——
他安静睡在地上,双腿微微蜷缩,哪怕睡着了用的也是自我防御的姿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好像是做了噩梦。
颜穗柔声细语叫醒了他。
沈执睁开眼睛,看见她还愣了一下,“妈,你怎么来了?”
颜穗压着不安,“我来看看你,怎么睡在地上?”
年少时期,沈执经常被迫睡在地上,早已经习惯了。
沈执随口道“忘记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的视觉成像,总是先于他的意识,自动生成他想看见的画面。
比如穿着校服十四五岁的少女,抿着笑脸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想问问他母亲有没有听见什么?或者是看见什么?
但是想了想,那些都是假象,没有一个画面是真的,也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颜穗不知道他和茶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人变成这样。
“最近好点了吗?”
“好多了。”
“阿执,我们谈谈吧。”
沈执下意识想要规避这个话题,剖析内心本就是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做的事情。
他不愿意。
他情愿封闭起来。
痛到极致才肯说一句自己好痛。
从小到大他仿佛都在失去。
小时候的玩具,多看两眼,就要被养母拿走,若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会当着他的面摧毁。
再到大一点的时候,他想要的东西,他喜欢的人,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得不到。
疼痛有时候也有时效性。
延迟抵达,迟缓的让人分不清起源是什么。
沈执以前以为自己失去的已经足够,多茶茶一个也不嫌多。
放下朝前走,说起来何其容易。
他像囚笼里的病人,自我挣扎过,却是徒劳无功。
“妈,没什么可谈的。”
“你和茶茶”
“嗯,我失去了她。”沈执笑了一下,“我真的不想再提,妈,我很难受。”
想起来都像千刀万剐过的疼痛。
实在没有豁达到能复盘一遍过去他的所作所为。
青春年少时太骄傲,哪怕面对青梅竹马的爱人,也不假辞色。
放不下高高在上的姿态,不肯对她哪怕好上一点点,把他身上尖锐的、敏感的刺,只对着她一个人扎。
沈执看了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旋即又关了手机,他说“睡着了,所以没接到,让您担心了。”
颜穗这回怎么都不肯惯着他,“你哪有那么喜欢她!你听妈妈的,再谈两场恋爱就好了。”
沈执扯了扯嘴角,笑容很难看,“可是妈,我就是喜欢她啊。”
就是非她不可了。
看着她和别人成双成对出现,心头上那真是跟生生剜下一块肉没有区别。
疼啊。
经络连着血管一并被刀切了下来,疼的都不会说话了。
沈执眼睛红了一圈,“妈,你知道吗?我以前真的我知道她很喜欢我,可是我就是不肯做一些让她会高兴的事情。”
研学的那一个月她兴高采烈准备了很久来找他。
明明闲的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他却在这头泼着冷水,说他没有时间。
总是故意遗忘她。
从不肯带她去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面前认识,在好友面前绝口不提她的名字,想要极力否定她的存在。
沈执很难为自己开脱,那时候做的那些明知会伤害她的事情是无意的。
有几次,他的确是有意为之。
他很难控制自己当时的烦躁、厌恶,他是自愿的,甚至他是欺骗的那方。
但他总有一种是被迫的,被逼无奈,不情不愿和她在一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