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红没有吭声,忽然之间,他觉得候笑方真的很可怜,不仅可怜,而且可悲,表面上看他在上嘉好像是占尽了上风,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岑凯的代言人而已。在春节之前,陆渐红只有这么一种感觉,而此时,陆渐红却是真切地感觉到了,好像每一次有候笑方在场的时候,岑凯只要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候笑方的情绪调动起来,而且是不着痕迹地被岑凯牵着鼻子走。就好比现在,岑凯其实完全可以开门见山地拿出中组部下发的文件,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先拿军令状说事,等的就是候笑方出头替郝初禾说话。这么做,在陆渐红看来,岑凯只是想告诉候笑方,他只不过是在执行文件精神,而并非出自于他的本意。
事实上岑凯也正是这么做的。
岑凯面无表情道:“郝书记的难处我也是知道的,虽说公安部破不了的案子,未必咱们省厅就破不了,所以从我个人的情感而言,是完全可以再给郝书记机会的,毕竟事无绝对,但是……”
岑凯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拿过文件扬了扬,道:“中组部发了文件,文件上明确要求省级政法委书记不得再兼任公安厅厅长,圣命难违啊,我也没有办法。”
候笑方接过文件看了看,不由面色惨白,郝初禾忍不住也凑过去看,看了几行字,郝初禾神情一滞,默不作声地坐回到座位上来。
陆渐红一直都没有开口,在看着岑凯将这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这两人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陆渐红不由在想,岑凯完全可以掌控整个局面,却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微微扫了岑凯一眼,陆渐红的目光里多了一份别的味道。
这时,岑凯的秘书区少云进来为几人续了茶,躬身退了出去。
岑凯喝了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茶道:“候书记,你是分管人事的,这项工作就交给你来办吧,根据文件精神,多则两个月,少则半个月,就必须把这件事事情做到位,这件工作是一票否决。”
候笑方在心中叹了口气,道:“郝书记,你跟我到办公室来吧。”
看着两人走了出去,陆渐红心中不由一紧,这时他已经切实地感觉到岑凯的厉害之处,不动声色之间便把烫手山芋扔到了候笑方的手中,用“自相残杀”来形容完全不为过,这便是岑凯的厉害之处,可是候笑方却根本是无力抗拒。
岑凯端起杯子,吹了一口飘在上面的茶叶,却是没有喝,又放回到桌子上来,道:“陆省长,对于中组部的这个文件,你怎么理解?”
陆渐红抽了一口烟道:“上级文件,自然要执行。”
对于这个文件,陆渐红自然是大欢大迎的,抛开上嘉所独有的局势不谈,从整个层面来看,政法系统涉及到公检法三个部门,检察院和法院是监督公安机关的,由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部门的一把手,弊端不少,政法委书记还协调法院、检察院的工作,那么监督环节很容易出问题,这也涉及到法院和检察院如何监督的问题,造成被监督者是监督者的领导这种尴尬局面,这种局面与纪委只能监督同级和下级的尴尬异曲同工,有谁见过下级能够监督得住上级的?
有的地区除了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一把手以外,还有由其他的政府副职分管公安工作,这就形成政府副职检查工作时,常委要向副职汇报工作的不协调的一面。所以说,这一次的改革是大势所趋,势在必然。
当然,这些陆渐红不会说出来,岑凯也不会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的东西,尽在不言之中。郝初禾被剥夺了公安厅厅长一职,等于被斩了一只爪子,虽然还有个政法委书记的衔头,虽然还挂着省委常委的头衔,但是威力已经被消弱了很多。
岑凯抛开了这个话题不谈,道:“陆省长,再过一阵子,人代会就要召开,该筹备一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一句很寻常的话,陆渐红却总是觉得感受到一种阴谋的味道,可是岑凯的目光里却透露出一副淡定的样子,道:“根据往届会议的程序,需要听取和审议政府工作报告,你要精心准备啊。”
陆渐红点了点头,道:“我会用心的。”
回到办公室来,陆渐红总觉得有一些不对劲,可是不对劲在什么地方,他却是找不到一点头绪,他自然不知道,针对他的一项风暴即将拉开帷幕。
此时的岑凯正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一片阳光,嘴角似有似无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这时,省委秘书长樊金桂敲了一下门,走了进来。
“金桂,离人代会没有几天了,回头你跟人大钱副主任接洽一下,办好这一次的人代会。”岑凯淡淡吩咐道。
“好的。”樊金桂应了下来,并没有离开,而是放低了声音道,“岑书记,陆省长这一次……”
话未说完,岑凯已经淡淡地打断道:“做你自己的事情。”
樊金桂笑了笑,走了出去。
区少云将樊金桂送出了门,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来,呆呆地想了一阵子,在抽屉里摸了摸,又缩回了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