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骤起,直吹得庭上满树枯黄的叶子哗啦作响,更有不少还被这一阵风吹得飘落下来,使得这深秋更增了几分萧瑟之意。
坐在房内看到这一幕的邱长元不禁也跟着一声叹息,感觉着自己的仕途应该也如这满树的枯叶般已了无生机了。
想想十几二十年前,自己考中进士得以授官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有着多么高的抱负,想着有朝一日能位列朝堂,指点江山,为大明朝廷做下一桩桩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事来。
可结果呢?二十年弹指间岁月蹉跎,自己已从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变作了行将知天命的半百老人,头上的发须都有近半花白。可这官职却不见有半点上进的,依然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而且还是这曲阜县的县令。
都说附郭县、省城的县令难当,那是说话的人没来曲阜当过官。在此地已当了五年多县令的邱长元可以很肯定地告诉其他人,比起此地,那些地方的县令可要舒服多了,至少有不少事情他还是能做主的。而在这曲阜县,自己这个县令只能仰孔家之鼻息过活,根本不可能有一点自己的主张。
远的也就不提,光是最近,就因为有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不知怎的就被孔家之人给怀疑上了,县衙上下就得听从他们的支使城里城外地寻其下落。这还不算,末了孔家还下了令来,让县衙派人盯紧了城内各处,但凡有陌生人在这段时日里出现在曲阜,务必要查明其身份,并将之尽快送走。
听听,这算什么命令?就算是北京城,天子都不会下这样的乱命,他孔家居然就敢发这样的话,而更可悲的是,自己这个朝廷命官还得照着他们的意思去办。更叫他感到不安的是,一旦事情闹起来,最后上头要追究,顶缸的却还是自己这个下令的县令。
做不得主,要听令行事,出了状况却得承担责任,这就是他这个曲阜县令眼下的生存环境,这如何能让他不为自己的前程感到绝望呢?
有时候,邱长元也曾想过反抗,奈何在这曲阜县,孔家的势力实在太大,就连这县衙里都有不少他们的人,自己只要一起念,命令还没下呢,人家就已经能有反制措施过来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而且他更知道,不光是曲阜一地,就是整个兖州,甚至是整个山东的官员都拿孔家没什么办法,只能与之合作。不然的话,那位手握一省军政大权的巡抚大人就是例子,如今他力图推行的开海之事不是已被迫暂停了么?而且还因此让整个山东的官府都陷入到了麻烦之中,这次的秋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得上来呢。
这么一想,邱长元的心情又平衡了许多,毕竟连比自己要高得多的巡抚大人也一样拿孔家没有半点办法。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等第二个三年任满,看能不能从这鬼地方给调出去。哪怕是去哪个穷乡僻壤呢,也比留在此地当孔家的傀儡和替罪羊要好得多了。
邱知县的思绪在这时候终于停了下来,因为有一名书吏来到了跟前:“大人,汪班头他们押了几名可疑之人回衙门,说是要请大人拿主意。”
“这等事情就照以往的规矩办就是了,何必来请示本官呢?”邱长元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要说这曲阜县令有什么好处,那就只有空闲这一点了,几乎所有正事都由孔家之人拿主意,他这个县令就是个橡皮图章罢了,倒是省心省力。
“可是……据汪班头所报,那三人直言要见大人,而且看样子似乎身份不凡。”那书吏却并未退走,继续说道。显然,他是受了汪班头的请托了,再加上知县在其眼中地位不是太高,所以才敢说这么多。
感觉到这一点的邱长元不禁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头。但他早已被无数次的打击磨平了性子,所以很快就叹了一声:“那就把人带来看看吧。”
那书吏笑了一下,这才退下叫人进来回话。片刻之后,汪班头就亲自引了陆缜他们三人穿过中庭,来到了县令的公房跟前。
在与汪班头打了个眼色后,这位便和清格勒一道留在了外头,只有陆缜和杨震两人迈进了屋子,然后两人四只眼睛就仔细地端详起了坐在书案后头的邱知县来。
对于汪班头的这一举动,邱长元着实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地,他就被进门的这两人的反应给触怒了:“大胆刁民,竟敢见了本官都不行礼!”我在此受那孔家之气,被地头蛇般的胥吏们轻视也就罢了,现在连这么些外乡之人都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县令当即动怒,陆缜反倒笑了起来:“邱知县哪来的这么大火气?我所以不与你见礼自然是因为用不上,不然只会徒增你的慌张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再仔细观瞧其气质,邱长元才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来,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下来:“那敢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突然来我曲阜县?”
“这可就有些奇怪了,天下都是我大明之天下,我一个大明人为何就不能来曲阜转转呢?甚至官府中人都没有跟我们要验看路引,就试图将我们拿下之后驱赶出境,这实在让人有些想不明白了。”陆缜并不急着回答,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