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在紫云宫见到雪子耽时,他正坐在宫苑里的杏花树下。
三月初始,春日杏花似雪一般绽满枝头,雪子耽就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柔软宽大的紫衣紫纱委垂在地,偶有雪白的花瓣轻盈灵巧地飘落,就点缀在他的乌发紫衣上。
雪子耽微低着头,出神地看着拈在手中的半枝杏花,并未发现已站立在门口的秦楼安。此时他面容恬淡安静,唇角带着清悦的笑意,白皙的手指摩挲着香气淡雅的花瓣。
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被贬谪被禁足的失意落寞,反倒别俱一番风流惬意的风韵。
秦楼安立在宫苑门口,看着眼前如定格在画卷中的静好光景,一时有些不忍上前打扰。
虽然她早已想到雪子耽并不在意国师之位,也想到他会心生摆脱枷锁禁锢一般的自在欢愉,可当她亲眼看到,他在摆脱西风臣子这一身份后是这般的开心愉悦,对高高在上的国师之位是那么的不屑一顾,可说是毫无眷恋,说放便放,秦楼安心里还是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
西风,真的就这么不值得留恋,不值得效忠吗?
春日和煦的日光里,傍门而立的少女神情孤漠,细密卷翘的长睫敛盖着一双黯淡失光的眼眸。
秦楼安静静低头站着,看似是在沉思,脑袋里却是一片不见边际的空白,此时此刻,她当真不知自己该是何感想。
就这么站立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望眼时,忽有一只通体青翠的鸟雀,如飞入画卷中一般,打破宁和淡远的一幕,停落在雪子耽露出的半截手腕上。
也是在此时,雪子耽发现站在门口的秦楼安。
他修长的手指将停留在他手腕的鸟雀攥入掌中,未几又摊开手掌让其自由飞去。
秦楼安的目光,跟随着那只轻灵矫捷的鸟儿在繁盛的杏花枝头盘桓数圈,直到那只青翠的红喙鸟雀,翻飞过高高的黛瓦宫墙不见身影,她才收回视线看向已走到身前的雪子耽。
只是她怎么觉得,刚才那只鸟,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正是春光明媚,师妹既来了,不如便一同就地席坐。”
雪子耽悠然转身,抬手请她到杏花树下落坐。
秦楼安坦然一笑,随他到树下被落英攒拱的两块平整青石上坐下。
“师兄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啊,难怪会如此惬意地看花逗鸟。不过师兄,适才你那只鸟不知是何品种,身羽青翠又长着朱红的长喙,倒是挺稀奇挺好看的。”
雪子耽抬眼看向覆雪琼枝似的树冠,恰有一瓣杏花飘然而落,滑过他的眉心被他托在掌心。
“它叫灵鸢,传闻是极赋灵性的一种青鸟。”
灵鸢?
秦楼安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此鸟既然有名,定是为他人所饲养,并非餐风饮露自然生长。
它那么不畏惧人,甚至主动落到雪子耽手腕上,转瞬又似完成任务一样飞离,这让秦楼安想起代人通传消息的信鸟。
且神话传闻中,青鸟便是西王母身边的信使,而适才那只鸟,又恰是赋有灵性的青鸟。
秦楼安用打量的目光审视着雪子耽。
此时谁能与他通传消息呢?
“师妹缘何如此盯着我看?”
秦楼安张嘴又停顿,想了想怎么说后,她选择直接问:“师兄,如今此处没有别人,你我不妨有话直言。你是不是知道月玦为何突然越狱逃走,为何突然反戈倒向萧昱与谢荀?”
这里面一定另有隐情对不对?
他不是真心想与她为敌对不对?
秦楼安直直盯着神色淡然的雪子耽,心里紧张期待,又极其恐惧不安。
她害怕雪子耽给她的答案,是她最不想听到的,她害怕月玦的选择,是她最不愿接受的。
“他的心思我亦琢磨不透,我助他逃出天牢之时,他只叮嘱我莫要因此甘受皮肉之苦,叫我好生待在你身边。”
秦楼安黑白分明的双眼兀然泛起光彩,雪子耽见此顿了顿,他微笑道:“也让我提前送月瑾离开洛城,只是如今我身困紫云宫,多有不便……”
“你放心,月瑾我已安排妥当。”
秦楼安一下站起身,玉白的脸面上愁绪一扫而光。
先是张世忠,现在他又将他挖墙脚要带走的雪子耽留在她身边,那就说明他对她并非不管不顾。
她要看紧雪子耽与张世忠这两人,月玦定然会回来要人,到时她也可以亲自问他要个说法。
只是,秦楼安重新坐下。
“那月玦现在人在哪里?”
雪子耽略一凝眉,默然片刻后,他不甚确定道:“该是与萧昱等人一同返回陈仓。”
陈仓,那就是洛城以西。
想起那日月玦几人是从东门逃走,按理来说应就近往东而去,又怎会背道而驰,绕远朝西?
虽然说骋平军驻扎在陈仓县,他们返回陈仓是最为稳妥安全的选择,可越往东,就越接近月玦可以掌控的势力范围。按他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