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看起来不像是好事啊,叶行远心里突突跳了几下。他再仔细看时,夜空中已经恢复清明,那可怕女人的幻象烟消云散,仿佛只是幻觉而已,但是压迫感依然存在。
叶行远迅速从望夫石上跳下来,而欧阳紫玉蹙眉不语,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仰头看天却未发现端倪。陆伟哭丧着脸凑到叶行远身边,“表哥,祸事了!祸事了!”
原来这不老娘娘可不是什么美丽温柔的神仙,原本她就是水妖作怪,也是引动潮汛的元凶之一。昔年筑百花堤之时,因为百姓迷信,认为必求此妖方能风平浪静,这才立庙祭祀,民间呼之“不老娘娘”。
传说不老娘娘形貌极为丑陋,脾气暴戾,工匠要按照她真容塑像,却数次不成。后来一个年轻工匠灵机一动,选了自家美貌的媳妇为原形,塑了一个美人像。果然便得成功,这才将娘娘庙完工,可见其爱美虚荣之心。
美貌女子进庙但有所求,必不灵验,但若是男子祈求,却常能成事,因此娘娘庙也颇能得些香火。也有人讥不老娘娘一辈子没见过男人,恨嫁之极,所以在庙中又设望夫石,指望飞来姻缘。
有了这种传说,进庙烧香的男人都小心谨慎,连碰都不敢碰这望夫石。谁料今日欧阳紫玉不明就里的胡乱开玩笑,居然把叶行远抛到望夫石顶,这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结果!难道要给叶行远配个丑妖怪为妻?
欧阳紫玉听陆伟解说,知道可能做了不好的事,但没在意。“这等荒诞无稽的传说,至多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凡人愚夫愚妇,人妖有别,哪里有姻缘可言?”
叶行远也没太当回事,天下之大,哪里没有几桩奇奇怪怪的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要都当真,那心性也太幼稚了。
又看了看清河画舫美人云集的盛况,三人便走人了。欧阳大小姐回西城周家老宅,叶行远和陆伟两人回了府学号舍,各自洗漱休息。
叶行远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今夜之事有点古怪,心血来潮有种不祥预感。
妖怪或者凡人有了机缘,得以立庙祭祀,可受点香火。不过关于这种庙宇,士人视之为伪神,本来应该严格取缔。
但有些平民愚昧迷信,若是强行推倒庙宇,容易惹出民变,所以只要不出大事,官府往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些不知好歹的妖怪也就变得猖獗。
叶行远起身捻燃了油灯,喝了两口冷茶,依旧觉得心头不爽利。当下就推开了窗,借着月色与微弱的灯光,开卷读书。心不静时可读书,圣人真言最能降服邪魔,令人外邪不侵、内心平和。
叶行远轻声咏诵,心思慢慢静了下来。此时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如泣如诉,吹动窗棂,月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树影凌乱。
呜......忽然远处有长长的呼啸声传来,四面树木扑簌摇动,一股强劲的气流穿过,无形无影,却有实质,仿佛大地都在它面前分开。
难道不祥预感要成真?叶行远悚然动容,扶案而立,目光灼灼的望向窗外。只见一个不断蠕动的黑影扭曲虬节,缓缓成型,其中丑恶处难以形容,只让人汗毛直竖。
“什么东西?府学重地,妖孽退散!”叶行远壮着胆子怒喝一声,那东西却不为所动,反而是得寸进尺地越过了窗台,翻滚着进了室内,摇身一变,现出人形!
古人说女人太丑,谓之瞧见了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但这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呕出隔夜饭的问题。叶行远算是胆大包天之辈,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简直跟被神通袭击了一般,几欲昏昏倒地。
之所以能确定面前是女性,因为这妖怪虽然体型臃肿,但胸口还有突起。额头前凸,腮骨偏又凹陷,脑袋极大,眼睛却又极小,鼻塌口阔,大耳招风,脸上没有疥疮的地方就全是麻子。此外长发扭结,就如缠绕的藤蔓,散发出一种可疑的灰褐色光泽,让人无法想象她到底是如何成形!
“相公,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今日我们新婚之夜,我自然要来侍奉相公!”那不成人形的女人发出沙哑粗粝的声音,就像是磨刀一般。
这一声相公叫得叶行远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慌忙退了一步,又喝道:“休得胡言乱语!在下尚未婚配,哪有什么新婚之夜?你究竟是何方鬼怪?”
叶行远想起欧阳紫玉把自己丢在不老娘娘望夫石上,总不成是因为这个缘故便过来了吧?也未免太立竿见影了些,这不老娘娘到底有多恨嫁?
那妖怪哈哈大笑几声,“相公你今日爬上了望夫石,便是我的良配,你当时心甘情愿,如今怎么又忸怩作态?不必害羞,且从了我吧!”此后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朝着叶行远当胸抓来。
果然是不老娘娘!叶行远闪身避开,心里把惹祸精欧阳紫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如今倒好,被封禁在府学之外,只怕早就呼呼大睡,而自己却得应付这恶心透顶的麻烦事情。
叶行远一边想着,一边道歉解释道:“莫非是清河不老娘娘仙驾到此?今夜庙中之事实属误会,是在下的朋友无心所致,冒犯之处还请娘娘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