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一毛害怕孟矿主惹出事来,急忙拉住了他道:“老弟何必如此,我看那叶行远应该不是有意怠慢。如今特区新建,诸事繁忙,一时忙不过来,耽误了也是有的。”
孟矿主怒气稍霁,犹自怒气冲冲道:“这方圆百里之中,有哪个能比咱们四家有钱?特区能有什么要紧事,能顾不得我们几个的面子?这叶行远真是年轻识浅,我看是不堪大用!”
叶行远暗自好笑,这几个乡下土包子,就因为挖矿赚了点钱,连地方父母官都不看在眼里。却不知在他们背后之人,也只把他们看成蝼蚁。
这沙、孟、毛、金四家,原本只是碰运气的探矿工,因为百年前先祖在此地找到了矿藏,投效了省内豪族,这才有了立身之本。后来愈发有钱,早忘了发迹之前穷困潦倒的日子。
却不知豪族之力,并非他们自身之力,只要这种联系一被切断,他们就算腰缠万贯,也是任人宰割。
叶行远知道他们共同投效省内大族崔姓,这崔家却并非一般人家,历代为官。如今有一位族人崔挺之坐到了工部尚书,在剑门省内可说一手遮天,叶行远暂时也奈何他们不得。
对付不了崔家,要对付几个喽啰他可有的是办法,听这四位矿主言语粗陋,愈发狂吹,心中更是冷笑。轻轻作一个手势,便自退去,只留下陆十一娘等几个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在门外准备。
过了一阵,孟矿主见叶行远还没来,心中不耐,借口上茅房,便在后衙晃了一圈。确实未见叶行远的踪影方才罢休,觉得小腹有些发胀,便当真找了个背阴处解手。
才解开裤带,就听墙那边有人悄悄说话,声音甚是阴沉,“王公公何日能到此地?咱们东厂的番子都等不及了,非得趁这个机会,为老公公报了那几十年前的大仇。”
耳朵里听到“东厂”两个字,孟矿主心中便是别的一跳,当初隆平帝血气方刚的时候要征收全国矿税。这些矿主每一个都与死太监斗过一场,如今东厂势大,好在没听说波及到边疆之地,但孟矿主还是有些害怕。
接着又有人说,“老公公当初来这里,被那沙、孟、毛、金四家坑害,断了一条腿,差点死在矿坑里,后来九死一生逃回京城,当时就哭求厂公入了东厂。立誓必要回来剥了那几家人的皮,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总算是撞到手里了。”
孟矿主吓得魂飞魄散,关键是这两人说话丝丝入扣。尤其是当初有个太监被他们坑骗坠入矿坑断腿之事,孟矿主之父当作笑料与他讲过,当时他不以为意,如今听说这太监居然活回去进了东厂,怎能不怕?
东厂的太监说要剥你的皮,那不是形容或者比喻,是真的要剥你的皮!但是东厂行事虽然肆无忌惮,太监终究不太方便远离京城,他一个老太监如何来此?
孟矿主正自思索之际,外面说话的两人恰好解了他的疑问,“这次王老公公主动请缨,要来负责这荒僻之地的铁器局,哪里是为了什么银钱,就是为了报这仇,大约干脆打算埋骨此地了。”
另一人道:“其实何必如此,我们东厂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就剥了几张人皮,又有谁能知晓?到时候再回京城便是。”
孟矿主几乎尿了裤子,他原本还想着找救兵,但一想东厂行事,凶狠狡诈无影无踪。他就算求告崔家救命,也挡不住东厂暗中出手,不由得万念俱灰。
难道万贯家产还没享受几年,就要拱手让人?这儿子不过冲龄,老婆也算年轻,到时候带儿子改嫁,那真是把钱送了别的男人,还得睡你老婆打你儿子。
想到此处,孟矿主心如刀割,差点就哭出声来。
这时候却听墙外两人说话还在继续,开头说话那人道:“不过王老公公受过叶大人的恩惠,这般行事,会不会耽误到叶大人正事?”
另一人笑道:“叶大人成立铁器局,无非是想就近从那几人手中买煤铁罢了,他们若是死了,煤铁还不是一样的卖,有何挂碍?”
前头一人迟疑道:“我倒是听说叶大人热心,想要大用当地之人,对这铁器厂也极为用心。只怕会坏了他的事......”
另一人犹豫道:“应该不要紧吧,这几人又不是入股铁器厂,没了他们还可以找其他人买,除非牵涉再深,否则......”
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听不真切,孟矿主连忙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却只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这不知身份的两人已经扬长而去。
孟矿主惊魂甫定,琢磨着这两个东厂番子的话,忽然觉悟到一条自救之道——如果能牢牢抱住叶行远的大腿,与他的特区事业息息相关,东厂番子是不是就不方便下手了?
然则叶行远不知是何意图,会不会真让他们在铁器厂入股,要是不让他们给钱,那可怎么办啊!
孟矿主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他一个人实在抵挡不住恐惧,必须去向沙一毛等人讨主意了。他裤子腰带也顾不得系好,提着裤子飞奔冲进后衙,哭丧着脸大叫,“大哥!祸事了!祸事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命!”
沙一毛看他狼狈,浑然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