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
嘭的一声,随后则是破盆被踢飞滚地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人的骂骂咧咧:“没长眼睛吗?占道乞讨,严重败坏王朝形象!”
“对不起,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衣服并不破烂,只是已经在地上爬脏,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子吓得有些颤抖,忙对喝斥者拜了一拜,自起身到远处捡了吃饭的家伙,避瘟疫似的往小巷子里躲去。
“真晦气。”那人看着消失小巷的老妇人身影,拿出纸巾擦了擦皮鞋,竟是南赡洲。
“爷,需不需要……”一个手下低眉顺眼的对南赡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蝼蚁而已。”南赡洲冷冷回话后,又开始闲逛起来。他是出来散心的,见了乞丐,自觉晦气,心里当然不高兴。
这段时间,南赡洲心里对解门有些不满,所以下山回了邺郡生活。
下落、生死不明的南部,在众人心中,几乎已经被宣判死亡。以前,南赡洲曾听南部提过,因他十五年前建下的功业,解门给了南家一个提任何条件的资格。
南部活着的时候,南家之人自然不敢想,现在南部失踪,生死不知,加上南赡洲又入了解门,所以代表南家向解门提出了兑现承诺的请求。
原本在南家人看来,以南部当年的功绩,至少应该会给一个长老身份,或是一郡主事的官职,没想到解门竟不承认当年的诺言,只给了一亿的慰问金来打发南家,看起来还有些解门看在南部面上的意思在里面,不然什么也没有。
臧文公他肯定不敢想,南赡洲本想直接找副门主孤月轮理论,也被一些弟子劝了下来,理由是他们南家之人经常惹是生非,尤其是他姑姑一家,半点不安分。现在拿了解门的钱,将来有事,解门看在过往情分上,还能帮一帮,一旦让上头的人看不顺眼,以后怎么办?
南赡洲想想也有道理,何况自己入了解门,以后的前途,还要靠在解门身上,自然不能真的分道扬镳,那继续闹下去,还有意义吗?
当然,想这般想,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告假回邺郡,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顺顺气。
南赡洲几人离开后,附近走出一道身影,望着汇入人流的南赡洲几人,沉思起来。
片刻后,老妇人鬼鬼祟祟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又到了刚才那地方,将破盆放在身前,自己跪在盆的后面,膝盖下垫着厚厚的垫子,随之将头埋了下去,看起来像趴着一般。
十月风寒,年轻人或许不觉得有多冷,但老妇人的身体明显抵不住寒意,不多时已哆嗦起来,又拿着盆往角落里挪了挪,避避风头,也将双手拢在袖子里。
“叮叮……”
一阵响声从盆里传来,老妇人知道,有人给了她硬币,忙将埋着的脑袋点了点,道:“多谢善人。”
一抬一落之间,混浊双眼里映入皮鞋的影子,吓得一退,翻身滚倒在路边,嘴里直呼饶命,用双手护着脑袋。
叫了几声,没有听到破盆被踢飞的声音,也没有喝斥声和打骂,老妇人渐渐有些平静下来,大着胆子偷眼瞟了仍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的身影一眼,忙又埋下头,比刚才更低,再不出声。
眼前身影,是她现在最想看到,也最不想见到之人。
田卫廷。
刚才眼睁睁看着南赡洲等人离开的身影,也正是田卫廷。
他没有过问四周一些逛街之人的指指点点,弯腰拿起地上他刚放入硬币的破盆,走到老妇人面前,将破盆放在地上,随之蹲了下去,道:“我娘自嫁入田家,不是一个孝顺媳妇吗?田家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好好待在田家村不好吗?虽然苦了些,累了些,终究是一家人,终究是人过的日子。看看你现在这副猪狗不如的模样,再想想过去的二三十年,这就是你拼死也要离开田家的理由?这就是你一心向往的豪门?简直是……”
后面的话没有骂出来,田卫廷听到了眼前老妇人抽泣的声音,那个自己多年没再唤过一声祖母的老人,终究沦落成为了邺郡街边的一个乞丐,老乞丐。
司北行台尚书冯宝寅要去魏郡,田卫廷代表郡里到州里来请个主意,新任冀州刺史宿中归私下看似无意的提起,说解门不义,臧还玉无情,好像田墨的老母亲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田卫廷是宿中归从交州调来魏郡,多多少少该知道一些田家的情况,看似无意,在他看来,却是有心。田卫廷点了点头,问了流落哪些街头后,今日出来寻找,刚好看到南赡洲踢飞破盆的那一幕。
他没有选择跳出来,不是不敢,是没必要。解门内讧,不是么?
田老夫人慢慢站了起身,只看了田卫廷一眼,破盆也不要了,转身往小巷子里走去。如今没有拐杖在手,一样能走寻常路。
在转弯要入小巷子的时候,田老夫人恍惚间,摔倒在地。
片刻后,看着将自己扶起来的田卫廷,田老夫人被寒风吹得青紫的嘴唇颤抖着,道:“你……你爷爷的坟头,我还从来没有去看过。”
“你没有资格提我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