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陆远的表情正不断变化。
他正在看许问写给他的那张纸,看着看着就有点抓耳挠腮起来。
他好几次直起身子,好像恨不得马上亲自动手试一下,但又强捺住性子坐下来继续看。
他无比专注,眼睛几乎深陷在那张纸里拔不出来了,好像那上面的东西有无比的魅力,完全地吸引住了他一样。
他这样子让荣显也有点抓耳挠腮了,他眼巴巴地看着许问:“师父我也想看!”
“不要叫我师父……”荣显叫得实在太顺嘴,许问都有点反抗不过来了,但他还是点了头,“陆远看完了你可以看,不过我觉得你看不懂。”
这样说的时候,他用深思的目光看着陆远,眼中的某些疑惑已经渐渐变成了确信。
“我也可以看吗?”陆立海也好奇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可以。”许问爽快答应,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于是,一会儿陆远把全部内容看完消化完,把那张纸轻轻放回到桌上时,荣显和陆立海马上就扑了上去,瞪大眼睛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而陆远本人,则还是没有开始干活,而是呆呆地站在一边,注视着不远处苍茫的湖水,仿佛正思考着什么。
“这什么东西完全看不懂啊!”荣显才看了几眼,就失望地叫了起来。
“这是……这是……”陆立海则变得无比激动,他按在桌上的手颤抖了半天,缓缓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问,问道,“这是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不能说。”许问直截了当地拒绝。
“可是……”陆立海想说什么又没说下去,这时荣显还在旁边嚷嚷着问,他勉强提起一丝笑容,解释道,“你看不懂是因为这上面用的都是咱们木匠的行话切口。譬如木角两就是木匠的意思,三十六说的是斧头……”
他随口给荣显解释了其中两个词的意思,荣显兴冲冲地重复了两遍,问道:“木匠这个好像方言的变体,斧子为什么叫三十六?”
“这个……我也不知道。一直这么叫,就这么叫了呗。”老陆说着看了许问一眼,“这个行话有点复杂的,不同的行帮还有不同的说法。”
他没再说下去,但许问很清楚他的未竟之言是什么。
许问在这张纸上用的行话切口,全部都是他们班门特有的,有些词甚至他们只会说不会写,看到的时候有些发愣,念出来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他们行业重实践轻理论、做得多说得少的特有情况,但关键是,这些东西只在他们内部流传,许问是怎么知道的!
事实上,这一点许问也很惊讶。
木匠做活各有各的手法,同门也有同门一系的习惯。
先前看陆远做活的时候,许问就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刨锯凿磨,他的手法俨然就是连天青这一系的,只是缺失了很多细节,变得非常粗糙了而已。
那一刻,他面上看不出来,内心其实是震惊的。
听到班门施工队的名字的时候,他就在怀疑此班门与彼班门之间的关系。而同样的工艺手法,几乎就是两者之间关联的铁证!
那种感觉,就像班门施工队是班门世界那个的延续,只是在漫长的时光中遗漏了很多东西而已……
许问一直觉得班门世界很奇怪,怀疑它跟这个世界没关系,其实是另一个位面。
但现在两者之间的联系就摆在眼前,难道那个世界真的就是这个世界的过去?
但感觉还是不对劲啊?
那一刻,许问恨不得回去班门世界,好好地再探个究竟。
不过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了。
他已经离开那个宅子,不会再回去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把陆远工艺中的遗漏选择一些关键部分书写出来交给他。
既然两个班门之间的确有关联,这也算是他为班门传承做出的一份贡献,就当是全了他跟连天青的师徒之情吧……
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低下头去,些许怅然像阴天的影子一样,淡而清晰地飘浮着。
荣显还在缠着陆立海问问题,那边陆远已经再次开工了。
他拿起斧子,走到杉木旁边,把它立起。
他屏息凝神,手掌和手腕连续调整了几个不同的姿势,最后一斧劈了下去。
第一下劈得有点重,留了点木肉在树皮下,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一斧接一斧地劈下去,劈下来的仍然皮是皮,肉是肉,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一点残余。最关键的是,每一斧劈下来的树皮几乎都是同样的宽窄粗细,而陆远的姿态比以前轻松多了,一点也不费力。
“哗,小陆又变强了耶。”荣显也看出来了。
陆立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颤抖,完全说不出一句话来。
荣显这种外行人都看出来了,他这个内行人当然也不会走眼。
而且他非常清楚,陆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