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还大家闺秀一样轻言细语的美人儿,突然就暴风疾雨对着自己一通怒骂,邓玉宝张口结舌,完全惊呆了,简直觉得自己起错了床认错了人。
旁边其他人也都惊呆了。
工匠走的是俗世历的是市井,一辈子几十年,谁没见过泼妇骂街?
但在他们的印象里,这样骂人的基本上都是四五十岁,鱼眼珠子一样的悍妇,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变脸奇观?
一时间,所有人,连同许问,也愣住了。
这时候,连林林用胳膊肘悄悄捅了一下倪夫人,她瞬间回神,低下了头,轻声说:“外子才德贤备,上进努力,我夫妻和美幸福,还请大人不要被小人蒙蔽,无端拆散家庭,使夫妻离散。”
她裣衽为礼,袍袖如云一样轻拂,动静间兰花若隐若现,更有幽香微微流逸,十分动人。
但这会儿,谁能忘了她刚才惊人的表现?
一时间还是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倪夫人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大人”的回应,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担心地说:“大人,我倪家什么问题也没有,我不和离!没这个打算,从没想过!”
三连否认,还狠狠瞪了邓玉宝一眼。
邓玉宝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急道:“他那样对你,你何必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怎样,似乎跟你无关吧?”倪夫人肩膀一耸,转眼就像要再次跳起来大骂。但很快,她就抑下了情绪,只冷冷地问了一句。
许问听着,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给她翻译了一遍:“关你屁事?”
说起来,这件事许问也挺好奇的。
前几年的倪天养,真算不上什么良人,基本上就跟邓玉宝描述的差不多。
对这样一种人,他妻子却表现得不离不弃,就是一个这时代标准意义上的贤妻。
起初陆问乡以为她就是这种人,不过许问感觉不像,实际见面之后越发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那她是为什么?非得吊死在倪天养这棵歪脖子树上?
“他,他,他,并非贤夫!跟着他,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邓玉宝当然也听出了倪夫人的意思,满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
“你搞清楚。”倪夫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低垂的面纱轻轻飘荡了起来,她仿佛正在深呼吸以强忍自己的脾气,“日子过得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他是不是贤夫,也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我中意他,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中意,干你何事?”
“你,你如此品貌,就此辜负一生,也太可惜了!”邓玉宝还挺执着,倪夫人话都说成这样了,他还不肯罢休。
“……品貌?”倪夫人尾音上扬,许问隐约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冷笑。
不过这时他正在皱眉,没太过意倪夫人的语气。
如果说邓玉宝之前的表现还可以说是听到街坊传闻,仗义直言的话,他这句话就有点过份,太过轻浮,有损倪夫人名节了。
一名已婚女子,因为太过美貌,引来狂风浪蝶,还为她请上官要求和离……这传出去也太难听了,指不准人家怎么想她呢。
这时代……不,不管什么时代,世界对女性,都要比对男性严苛得多!
“品貌?”倪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冷笑道,“笑话,说得好像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一样。”
不光是许问,周围的人全部都是一愣。
即使在京城江南,女性也不禁出门,更何况这是西漠。她没出过门吗?凭什么这么肯定邓玉宝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接着,她好像懒得解释了,双手伸出袖外,扶住自己的帽子,然后手一抬,就把它揭了下来,让自己的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连林林站在旁边,似乎想要阻止,但是手只是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微微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所有人都看见了倪夫人的脸,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呼声,就连许问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的确没有想到,她看上去纤静优雅,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摄人的魅力,结果面纱下面的这张脸,竟然是被毁了容的!
很明显,她的脸被火烧过,还是很小的时候被烧的,后来长大了,未能得到修复的脸随着烧伤的痕迹成长,扭曲得不成形状。
现在大白天看着都会觉得有点渗人,要是晚上突然出现在灯光下……会被认为是鬼脸也说不定。
顶着这样一张脸,难怪她听见邓玉宝说品貌的时候,会那样冷笑呢。
品貌品貌,虽然品在貌前,但大部分男人肯定都是以容貌优先。
就像现在,一看见这张脸,邓玉宝立刻噔噔噔连退三步,脸色发白,明显是被吓到了。
“板凳宝,你现在又觉得我的品貌如何呢?”倪夫人翘起一边嘴角,嘴唇和眼角一起隆了起来,更可怕了。
“……你,你,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秦家小绣娘!”
熟悉的称呼,隐藏在记忆深处的长相,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