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沉默着登上了山顶。
他不说话,黄桅也不说,他始终面带微笑,甚至还有些轻松悠闲的样子。
许问一路从青诺神像的足部,走到了祂的头顶,祂的每一处都雕刻得那么精美,你真的很难想象在这样的地方会有这样的作品,更难想象的是工匠们在完成它的时候,心里怀抱着怎样的寄托与祈愿。
相比之下,安置在石窟中央的那些作品就非常纯粹了。
蕴含其中的只有一个情绪,那就是表达。
所有的工匠都在竭尽自己的全力,表达一生中最强烈、最深刻的情绪以及思想,真的就像即将步入黑暗的人一样,在此时此刻,把他们的所有像烟花一样璀璨绽放,即使只有刹那间的光华,也在所不惜。
走着走着,眼前的黑暗突然开始变得稀薄,越来越多的天光投入了进来。
许问抬头往上看,前方梯级所剩不多,将要到达山顶了。
天光如云如雾,黑暗彻底被驱逐,许问踏上最后一级梯级,站到了五老山的顶端。
他抬头看去,陡然间再次屏住了呼吸。
山顶一片平坦,又是一个湖,比下方那个冰湖略小一点,四周一片光滑,没有树林。
一件很奇特的事情,这个冰湖所在的海拔比下面那个更高,下面冰湖几乎全部结冰了,这个却没有。
它波光粼粼,倒映着天空,宛如一面被打碎了的镜子,纯净无比。
镜子旁边就是青诺神像的头,神像实在太大了,以致于这片并不太大的湖宛如祂发间的一个饰物,美得恰到好处。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神像越发不可方物,俯视下方的姿态神圣而悲悯,就像是在看着整个人世间。
冰湖旁边或坐或站着一些人,姿态很随意,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一样。
许问眼睛一眯,立刻在里面看见了熟悉的人影,有些意外。
连天青和连林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比他们还早地到达了这里,这时看见他们上来,正伸手招呼。
他们身边不远处有景叶和景重,被好几个穿着皮袄的工匠围着,好像在问这问那,倒是没看见左腾的人影。
许问看见连天青和连林林,情不自禁就露出了笑容,快步往那边走过去。
才走了两步,他就有些意外。
空气中一扫先前的冰冷,竟然带了一些微微的暖意,甚至连吹过来的风也非常柔和,好像情人的手一样。
这气候,感觉真的有点特殊啊。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温度与体感确实让人舒服多了。
许问走过去,景叶和景重立刻也发现他到了,双胞胎齐齐转头,齐齐站起来,迎过来行礼。
初见时,这两个都是乡野小孩,这么一段时间,被连林林教得懂了不少规矩。
最关键的,他们对许问都是真心实意的敬爱,这就是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人。
那些穿着皮袄,仿佛是工匠的人纷纷转头看向许问,他们也都站了起来,注视着他,接连停下了话。
山顶湖畔,陡然间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安静。
许问迎着无数人的目光,稍微有些不自在,但脚步一顿之后,还是走了过去,到达连天青的面前。
连天青伸手,止住了他的行礼,又顺势向另一边一指,道:“你过去看看那个。”
许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人群自动自觉地散开,让开一条道路,也让出了后方的空间。
许问看见了,稍远的地方有一座黑色的方尖碑,它幽暗无光,位于天空之下,冰湖旁边,仿佛一道黑色的裂缝,凭空撕开了这一处的空间。
许问迅速联想到了之前听到的那些事情——
这就是七劫碑?
圣城的源头,一切的发源之处?
许问看连天青,连天青对他点点头。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掠过了无数念头,以前许许多多的所见所闻在这一刻都浮现在了他的心中,被串联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走去。
周围的人都在看他,都在给他让路,在这其中,许问看见了不少熟面孔。
有的只是眼熟,记不起来是谁;有的却伴随着场景,让他瞬间记起了他们是谁。
是他曾经在许宅光与影中看见的人物,据他判断,这些全是天工,事实从令狐一德那里,他几乎也确定了这一点。
令狐一德也在,站在连天青身后不远处。
站在这里的人不算特别多,全是天工,并不包括栖凤和郭.平,也不包括他们一路追寻而来的那些工匠。
在天工们静默的围观中,许问走过湖边,向着方尖碑走去。
湖边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路,主要由砂石组成,其中混杂着很多或晶亮或黯沉的东西。
许问认出了其中不少。
那些晶亮的,是珍珠、玛瑙、翡翠、红绿蓝黄等各色宝石,甚至还有狗头金等天然形成的纯金金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