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霜眉立刻说道:“去牛二的家里。”
宗老面露迟疑之色,虽说那牛二只是个破落户,但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也算是横行井子镇的一霸,平日里好吃懒做,少不了小偷小摸,眼看着三十岁的年纪了,还没讨到媳妇,又染上了调戏女人的毛病。
平日里镇子里的人,对他无不避之不及,哪里敢上前招惹。而他的那个家,更不是什么好去处,就算宗老是井子镇宗族之尊长,也有些犹豫。
沈霜眉见状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道:“我乃刑部六品主事,有依照大魏律查案之权,诸位乡亲不必害怕,自有我为你们做主。”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有无官身,那可是天差地别,别说是一位堂堂六品主事,便是没有官品的小吏衙役,那也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人物,此时有了沈霜眉发话,宗老便有了底气,带着一行人来到牛二的门前。
单从外面来看,这是个十分破败的院子,荒草丛生,落叶遍地,距离墙倒屋塌已经不远,似乎久未有人住过,可按照镇子里居民的说法,牛二平日就是住在这里,也难怪他讨不到媳妇,谁家闺女愿意住在这等地方?
沈霜眉皱了皱眉头,也不客气,直接推开那扇根本没必要上锁的柴门,迈步走入院中。
她是刑名世家出身,对于如何办案可谓是自小耳濡目染,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之后,又去屋中看了一眼,向跟在她身旁的宗老问道:“牛二此人的品行如何,是否贪财好赌?”
宗老赶忙说道:“捕头大人好眼力,牛二这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沾染上耍钱的毛病,都说久赌必输,牛二这些年来欠了好些外债,家里的东西都被卖得差不多,他爹娘就是被他给气死的,可他还是不知悔改,开始小偷小摸,手里但凡有几个银钱,便要立刻去县城的赌坊里败掉。”
沈霜眉点了点头,再次走进那间土坯房中,李玄都等人也跟了进去,见她不顾灰尘四下摸索,不多时候传来一声轻响,一块土砖被她从墙上取了下来,取下土砖之后,却不是看到了墙外,而是还有一层墙——原来这墙中还有夹层。
沈霜眉伸手探进夹层中摸索了一下,再缩回手时,手中已是多了一个蓝布包袱。
李玄都忍不住赞叹道:“真是术业有专攻。”
“似乎是银子。”沈霜眉掂量了下包袱的重量,将这个包袱递到颜飞卿的面前。
颜飞卿伸手接过包袱,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个包袱有些古怪,竟然能隔绝贫道的神念。”
说话间他伸手把包袱皮打开,果不其然,包袱里面是一锭一锭的雪花白银,皆是被熔铸成元宝的形状,而且还是官银。
所谓官银,是用来入库的,也就是每个州的税收,必须刻下官银标志的字样或图案,方便入国库管理,民间不得私自使用官银,此乃杀头的大罪。
官银的主要用途在于军饷、官俸、宫用、堤坝工程、赈灾等支出,在朝廷将官银拨给各地州府以后,各地州府还要将官银再溶化一次,炼出新的银锭或者银块,这就是碎银的主要来源,此过程又名“火耗”,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的折耗,或是银锭溶化为碎银的折耗,火耗也是地方各级衙门贪墨的主要手段。当年四大臣新政中提出的“火耗归公”,便是断了绝大部分官员的财路,才会使得新政推行倍加艰难。
至于民间百姓,使用的银两大多还是碎银,大部分时候以铜钱为主。
宗老是个有见识的,见到银锭上熔铸的“大魏库银”字样之后,两腿便有些发软,忙不迭道:“捕、捕头大人,牛二竟敢私藏官银,我、我们可是毫不知情啊。”
沈霜眉抬起手,示意宗老噤声。
宗老立时不敢再聒噪半分。
女捕头微微骤起眉头,伸手拿过一枚官银,翻转过来,在这锭官银的底下刻有几行字:荆州市舶司,天宝五年五月日,宫用银二十两,匠刘丁。
李玄都和胡良对视一眼,脸色上都有了凝重之色,因为沈霜眉此行的目的,就是暗中查探荆州市舶司宦官的贪墨情事,此时出现了荆州市舶司的库银,便已经说明问题。
颜飞卿自然明白这些官银到底意味着什么,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这几锭银子看上去很普通,但其中的确有些许阴气残留,这几锭银子应该就是施术的媒介。”
沈霜眉喃喃道:“库银藏于银库之中,就算是守库士兵有偷银之举,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拿来花销,多半还是要重新熔炼才行,牛二是从什么地方得来这库银的?”
站在她身旁的宗老小心翼翼说道:“这牛二平日稍有一点钱都要去耍,不输光赌尽不肯罢手,现在家里还藏着这么多的银子,倒是奇了。”
沈霜眉轻声道:“如此说来,这几锭银子可能是一笔横财,牛二还没来得及花出去,而且另外两人八成也参与了此事,现在两人已经成了活死人,关键是要找到牛二,只是不知牛二是否也落到了这般光景。”
颜飞卿忽然想起一事,向宗老问道:“宗老可知牛二等人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