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这场初春的冰雨,一下就是七八天之久。它时断时续,不过道路的泥泞一直没干过。
原来汉王中军预计,六七天就能走完剩下的路、到达贵州城;但直到正月初八,刘瑛部离贵州还有将近一百里。
当天下午,大军征用了一个村寨,各部便在周围扎营。村子里的所有房屋、屋檐下都挤满了人,但也只能住下一小部分人马。大伙儿浑身稀泥,疲惫不堪,在营地上搭建草木棚屋和油布帐篷,不过总算停歇了下来。
刘瑛在各部营地上巡视之后,虽然眼睛看得见将士们的劳累,但他认为汉王军此时的士气尚可,在没有遇到敌军攻击的情况下、弟兄们还可以继续忍受一阵子。
他与汉王分别之后已是第七天,这时才后知后觉般地、仔细想起了汉王对他说过的话。
那一番话里,不能贪功、顾全大局之类的道理,刘瑛都是懂的,汉王再说一次无非是强调方略而已。
胜利后给他封国公,刘瑛也大致能猜得到,毕竟奉天伐罪、诛杀奸臣都只是说辞,汉王就是在争皇位……汉王不争皇位,大伙儿还不愿意了!汉王若做了皇帝,手下的嫡系武将不可能没有封赏。
不知为何,反而是汉王一开始提到的儿时旧事,在刘瑛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番话便是,汉王说起儿时去舅舅家,很高兴云云。
渐渐地,刘瑛也回忆起了他儿时的一些事。
当年刘瑛很少去舅舅家,反倒常去姑姑家。姑姑嫁的也是个百户官,其百户所离刘瑛家也就十多里地远、或许是二十里,记不太清了。
他姑有个儿子、比刘瑛年长好几岁,是他的老表。刘瑛去姑姑家玩,常和老表在一个被窝睡……
刘瑛想到这里,感觉脸上发烫,伸手在脸颊上搓了起来。至今他也不知道,老表究竟是有喜欢男童的怪|癖,还是刘瑛小时候长得很像女孩儿的缘故。
不过刘瑛认为自己并无此嗜好,因为他现在喜欢漂亮的妇人。他一想起老表对他做过的事,便觉得十分羞辱、恼怒;还有某种惧意!因为他偶尔会产生一种好奇的想法,想再次尝试一下!但这种事有损他一直很在意的大丈夫颜面,所以每次产生如此念头,就感觉十分恐惧。
刘瑛是个非常在意自尊和面子的人。小时长了一副女相,不少人便觉得他好欺负、而且总是调笑他;那时候刘瑛便会很凶,表示他虽然长得娘,但有一颗勇悍的心!
不过他虽然从不愿意承认,却骗不了自己,他是一个外强中干的人。小时候打架,长大了世袭武将打仗,他每次都非常害怕,暗地里是十分谨慎小心的人。
所以他更加害怕弟兄们、特别是部下看穿他,平时的言行,都刻意展现出自己激进勇猛、悍不畏死的一面。连汉王也相信他是那样的人了。
刘瑛挠了一下脑袋,听到有声音道:“刘都督!”“拜见刘都督!”
他回过神来,见前面一群将士从草棚里钻出来,正向这边行军礼。
“免礼了。”刘瑛昂首挺胸,作出一副威怒的模样,口上却比较和气地问道,“弟兄们,明日还能坚持行军吗?”
一员年轻的武将抱拳道:“回刘都督话,这点烂路,走起来只是累,没啥问题!”
刘瑛满意地点点头,“你叫啥名字?”
年轻武将道:“末将乃云南后卫百户尹得胜。”
刘瑛回顾左右道:“尹百户这等不畏艰险的弟兄,正是军中之中流砥柱。尹百户勠力杀敌,立了功,本将为你请功升官。”
“刘都督定把末将忘了……”尹得胜道,“太平场之战,末将差点被刘都督处以死罪,幸得您手下留情。”
刘瑛愣了一下,隐隐记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在南豁口战场、临阵最先跑的那厮就是你?!”
尹得胜忙道:“刘都督明鉴,真不怪末将,要不然您也不会手下留情!末将麾下那些人,大半是军余补的,只会种地、啥也不会,从来没上过战场,上去就崩了……”
刘瑛感觉非常尴尬,刚才方赞扬了这厮,他却提起了那件破事!
“现在你麾下还是那帮人?”刘瑛问道。
尹得胜道:“换了不少兵。太平场之战,末将麾下百户队先被打崩,又被千总要求将功补过、率弟兄们顶到了最前面,死伤又过半。后来到了成都城,上峰给末将补了许多四川军户,这帮弟兄比以前好些了,只是说话不太好懂。”
“军法无情、赏罚有度!你好自为之!”刘瑛道。然后马上离开了这边,到别处巡视去了。
……尹得胜抱拳立在泥地里,等大将们远离,他才直起腰,望着大将的背影若有所思。
“俺不止会种地,还会打铁。”一个声音道。
尹得胜转头一看,一个个子比尹得胜高半个头、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后面,正是刘大根。百户队里大伙儿都叫他“老铁匠”,刘大根并不老,年纪反而很年轻,只是长得太老、满嘴胡子像个中年汉子。
“你怎不到都督跟前去屁|话?也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