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徐辉祖才走过三大殿,进乾清门、过斜廊,来到了东暖阁隔扇里面。
徐辉祖行礼,待朱高炽说“平身”之后,他便站了起来,立刻显得东暖阁的房顶有点矮。徐辉祖径直问道:“圣上为何答应叛王的无理要求?”
朱高炽道:“郭资忠心耿耿,又是朝廷大臣。只有钱巽和一家家眷,高煦不会答应的。”
徐辉祖欲言又止,终于沉声道:“郭资知道一些叛王不该知道的事?”
朱高炽听罢,不得不在心里承认,魏国公很有头脑,一猜就中。朱高炽不答,沉默地坐在御座上,眼睛看着案上的奏章,一副在思考甚么事的样子。
徐辉祖也很知趣,只问了一句,就不再逼问了。
“唉……”徐辉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那骨骼轮廓有棱有角的脸上,露出了关公一般的红色,但看起来却明显带着一种被羞辱的气愤。
徐辉祖道:“高煦的狡诈,确非寻常人可比!”
他又叹了一口气,露出失落的神情,“张鹤与沐晟部将在汉王府见高煦,正见高煦与沐家小娘下棋,此乃高煦故意安排之事。高煦必定识破了朝廷的离间计,做给沐晟看的,以此拉拢沐晟之心,有意与沐府联姻。
又待盛庸平安的家眷一并送还叛军,有瞿能家眷被薛禄屠戮之事在前,盛庸平安会对高煦愈发感激,上下齐心。朝廷离间计适得其反!”
朱高炽当然明白这些事,但现在郭资在高煦手里,隐患太大了。他有甚么办法?
朱高炽十分难堪,便岔开话题道:“魏国公以前似乎与盛庸关系很好?”
“瞿能、盛庸、平安皆良将,臣与瞿能私交尤其不错,与盛庸之交情反倒一般。盛庸此人,冷静沉着但无甚气节。盛庸先是投靠黄子澄一党,对李景隆马首是瞻,与铁铉歃血为盟;后来却对李景隆落井下石,对铁铉惨状视若无睹。接着他投降了先帝,却半路叛|逃,投靠高煦。其反复易主之事,从未有人逼他,是他权衡利弊自己主动为之,说他是三姓家奴亦不为过。”徐辉祖道。
他接着又正色道:“不过圣上且放心,公私轻重、江山社稷攸关天下之事,臣还是分得清楚的。”
朱高炽点头道:“魏国公忠心可嘉。”
朱高炽心里明白徐辉祖在背后或许干了一些密事勾当,但他相信徐辉祖肯定不会和高煦勾结。这也是朱高炽后来与皇后张氏等人妥协和解的缘故,他不依靠这些人对抗高煦叛乱,还有别的人可堪大用吗?
“盛庸这样的人,高煦竟然敢重用他,叫他防守昆明城要地。”朱高炽沉吟道,“能不能私下给盛庸递话?”
徐辉祖沉吟道:“暂时找不到机会,臣再瞧瞧。”
朱高炽无不忧心地说道:“高煦现在占据西南三省,拥兵数十万,他本人也非常能耐,朕夜不能寐。”
徐辉祖忙道:“臣未能为圣上分忧,臣等有罪!不过圣上亦无须太过忧心,高煦仍然只能凭借山高路远崎岖地形,占据边陲之地,尚不能与朝廷分庭抗礼。”
朱高炽道:“高煦绝非等闲之辈。当年俺们三兄弟逃出京师,高煦居功至伟。当时都是高煦在谋划操办,俺这个大哥,也不知不觉会听从于他。”
徐辉祖的脸涨|红了,他说道:“臣早先就瞧出了端倪,可惜建文皇帝偏信黄子澄等人,不听臣等劝诫。不然高煦的奸|计,绝不会得逞!”
朱高炽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了。已经是过去了的事,当时徐辉祖忠心的是建文帝,也不能太怪罪他。
徐辉祖抬头望向御座上沉默的朱高炽,便拜道:“臣言尽于此,请告退。”
朱高炽挥了一下手,犹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徐辉祖拜别,倒退着走到隔扇附近,然后转身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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