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福部大军超过十万步骑已过了宝庆府城,正在资水北岸、沿西南方向行军。
跟着中军骑马而行的陈大锤,觉得这府城附近比之前的道路更难走。府城周围的人口稠密,水田很多。丘陵之间最平的坳地,几乎全是水田;甚至连山坡上也有很多梯田。
坳田之间的田坎小路上,骑兵成单行一长串的纵队行进。陈大锤眺望着北面的山坡之间,视线尽头也能看到各路长长的队伍,像搬食的蚂蚁一样列队移动。大军前不见首、后不见尾,最少拉了几里地长。
就在这时,南边传来了一阵笑声。
陈大锤转头望去时,便见梯田里站着一个年轻妇人,她头上扎着头巾、怀里抱着个竹篮子,站在水田里不知所措的样子。周围的路上全是军队,她已无路可走,人站在水田里、裙摆上尽是泥水。
那些军汉根本不管甚么非礼勿视,附近的将士一面走、一面对着那妇人调笑。有汉子大声道:“小媳妇,想汉子哩?”
“哈哈……”众将士听罢又是一阵哄笑。
没想到湖广这边的妇人胆子还挺大,那小媳妇竟然回应道:“回家抱你婆娘!”
陈大锤听罢,渐渐想念起自己家里的媳妇来,陈大锤那媳妇是他做士卒时娶的,自然长得不怎么好看,粗手粗脚;但说话也是如此么麻利,闲不下来总是忙个不停。不过那么长时间没见着了,他却不禁常常念想。
现在陈大锤也不知,自己还要在敌营里呆多长时间。两三个月了,这何福完全没有安排反水的事,表现得就像一个很守规矩的官军大将,几无丝毫叛将的迹象!
两三个月以来何福唯一干的事,便是九月底派张盛去刺探军情、然后趁机放张盛回了汉王军那边。
张盛带回去的消息,似乎也没多大用处。消息大致有:何福等几路官军所在的位置、行军方向(陈大锤觉得汉王军斥候和奸谍,或许迟早也能打探到这些事);另外让张盛禀报汉王,他何福的人马极可能会被调往西南方向、拦截北面汉王军。
陈大锤甚至在心里琢磨:何福不会是想找个借口,把张盛先打发了罢?
陈大锤想了一会儿心事,便偏着头去瞧侧前方的何福。见何福那张晒得泛黑的圆脸上,表情十分严肃,甚至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宁远侯前后干了很多“通敌”的事,按理他是不敢轻易背叛汉王的。但何家是个大族,一大家子在京师,估计何福也不敢把事情干得太明显了。
陈大锤心道:此事着实难办!
大军经过宝庆府城的第一天,时不时还能看见蜿蜒的资水江面;但过了两天便远离资水江畔了。
资水从府城往西的一段,大致方向向南偏西,然后再向北起伏(像一个向左倾斜的v字);之后的上游又偏南延伸。江水在宝庆府这边十分弯曲。
大军各营在丘陵之间扎营时,一股官军骑兵小队找到了何福中军大旗。一员武将把平汉大将军的军令呈送了上来。
何福先看了,然后给身边的副将、文官宦官等传阅。陈大锤的身份作为亲兵,当然没资格看。
没一会儿黑漆漆灯烛摇晃的房间里,一众人便议论起来。
何福从条凳上站起身,抬手平息嘈杂,正色训话道:“英国公命令我等继续向西南进军,拦截叛军瞿能部。战机近在眼前!尔等定要同心协力,遵从英国公之军令行事。勠力向前者、本将必为之请功,有大功者封侯也不是没有机会!”
众人附和起来。
陈大锤站在门口,沉默不言。他时不时观察何福,见其义正辞严十分卖力的模样,心中自是十分困惑。
何福等大伙儿的声音稍小,又开口道:“诸位亦有所耳闻,英国公因以往的旧事,对本将有些不满。但吾等皆受圣上之重托,决不能因私废公,必得听从中军英国公之统筹,杀敌报国!”
众将纷纷抱拳道:“末将等得令!”文官和宦官们也陆续执礼应答。
不料这时斥候营武将说道:“大帅,咱们派到南面的斥候本就不多,又遭遇叛军大将平安的骑兵四面设伏围攻,斥候马兵损失惨重,至今不能探明叛军兵力。这些军情,大帅是否禀报了英国公?”
何福皱眉道:“本将带兵,这等事还用你教?”
斥候武将尴尬地抱拳道:“末将不敢。”
何福道:“北面瞿能叛军人马疲惫,无法作战,他们只想南逃!此时,叛军必不敢与我官军决战。
汉王军在西面派了一股人马接应瞿能,大部主力都在永州正北方向,距离甚远。本将在衡州之时,便事先安排了暗哨,探明了这些军情。大战在即,胆敢惧战、殆误战机者,严惩不贷!”
他接着用手一指道:“瞿能叛军靠着大梅山东麓山区南下。尔等应加派斥候,时刻打探叛军动静,决不能放跑了这股人马!”
前锋武将拜道:“得令!”
次日大军继续向西南方面进军。越向西走,人烟便越少了,沿途已能看到一些身穿奇装异服的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