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大越”军的大寨,沿东西方向一字摆开,相互距离并不远。
军寨用木头与硬竹修建了藩篱,将越军搭建的帐篷、草棚,以及各种物资屏障在内。藩篱外面还糊了厚厚的一层稀泥,防止被火烧毁,上面的竹木之间有射|孔;藩篱的各处入口外面都修建了竹塔,用于瞭望和射箭。
周围有不少水塘和水田,还有较大的水泊。站在竹塔上的人,能用肉眼看到东边的一片大水泊。
阮帅下令全军,在军寨中列阵拒敌,以弓箭阻击靠近的明国军队。
工事早先就修建了,但各部人马从前方刚刚撤退回来,部署防务十分仓促。阮帅等在军寨中立足不久,便已看到北面追击而来的明军,正汹汹而来。
稻田间的土路上、树林草丛之间,到处都能看见旌旗晃动。一股股明军成长龙的纵队,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攻势迅速而疯狂。
“能挡住敌军吗?”不知谁畏惧地嘀咕了一声,却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大伙儿握着弓箭,从射孔里观望着远处的光景,大多面有惧意,一些人似乎屏住了呼吸。
不过明军并未立刻冲过来,他们在两三百步外,各自开始整顿着队形,让列着长龙的人马找地方摆开。北面没有太大的空地、让大军布置大阵,各部分开、组成了横平竖直的大小方阵。骑马的人在四面奔走。
就这样,双方隔着大概半里地对峙着。阮帅开始猜测,明国人怕是在等,想把火炮拉上来!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此时日头还在东边,时辰尚不到中午。太阳仿佛定格在了天上,半天都没有移动似的;今天无疑叫人觉得度日如年,恐怕是阮帅记忆中最长的一天。
就在这时,一个武将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说道:“大帅,一股明国军从江边绕道,往北江府城去了!人数不明,人马很多,看旗帜是一个姓‘尹’的明国将领。”
阮帅听罢顿时怒火上冲,质问道:“为何现在才禀报?”
武将忙道:“末将也刚得到消息,我们那边的人只顾逃跑,太乱了。”
旁边有人说道:“北江府城兵力空虚,姓尹的会不会趁势把城池给占了?那我们就全无退路啦!”
阮帅看着前面近至二三百步的大量敌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几处敌兵已开始移动,他们的方阵陆续解散,成长队向侧后跑步。人群离开后,果然一排排黑洞洞的铜炮口出现了!
接着不知哪里响起了一阵横吹军乐。阮帅的脸一阵发乌,瞪眼看着远处那些火炮,他还没回过神来,火焰闪烁的场面便让他的眼睛一痛。
“轰……轰轰轰!”雷鸣般的巨响传来,巨大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远处的硝烟腾起。
一般的火炮发|射之后,有时候人们只用眼睛、也能看到空中坠落的石弹。但明国军队的铜炮不一样,只要听到声音的时候,铁炮弹便已经到了!
周围一阵哐哐砰砰的声音,糊着稀泥的竹木藩篱、多处土崩瓦解,木片和碎物四溅、飞得到处都是。拿着弓箭在工事后面严阵以待的大越军将士,连敌军都还没上来,许多人便忽然被杂物掀翻在地;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在大声哭叫。
冰雹一样的铁球不仅击穿了工事,还在军寨中间造成了破坏。人们根本不知道铁弹是怎么飞来的,便看见有不少人倒在了地上,几天前才搭建的草棚、帐篷好像忽然被挖去了墙角一般,忽然倒塌。
场面非常恐怖,对这样的情形闻所未闻的那些将士,几乎瞬间失去了与敌军拼命的勇气。如果面对面拼杀,大伙儿还能争强斗狠一下,但是这样如同灾害一样的事、无法让人甘愿等着送命,人们只想从这样的地方逃脱。
阮帅趴在一个射孔后面,双手抓着藩篱,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心皆被痛苦与绝望笼罩着。
巨大的炮响仍在继续,军寨里好像忽然地震了似的,喊叫与喧嚣乱哄哄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些明国步兵以纵队前进,已经抵近了弓箭射程之内,纷纷了横队。但是原本严阵以待的大越军弓箭手,已经被炮击打得四面躲避,在多处倾覆的工事后面、将士们一片混乱,无法马上进行有效的覆盖射|击。
阮帅依旧俯身在那里,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能默念: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被各种负面情绪侵蚀着内心,预期的情况与眼前的现实,差距太远了,任谁也难以接受。
仅剩的理智也让阮帅明白,战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现在做任何事都没有作用了;人数众多的战场,不像几个人械斗想变招就变招、想跑就跑的,混乱的战场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控制。
“砰砰砰……”射孔外面一排排火铳闪烁,烟雾沉沉。密集的炸响让阮帅稍微回过神来。
不远处一个士卒浑身一抖,便从藩篱后面仰倒下去。还有两个人惊恐地惨叫起来,一些大越军士卒不顾主帅就在附近,扔掉了弓箭,调头就跑。
终于有部将猫着腰过来,拽住阮帅道:“军寨守不住了,大帅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