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壁面,力大且沉,漫天剑气被刀尖引动,轰隆隆追随而来,身材魁梧但动作轻柔的年轻大妖,踩着长廊壁面,与地面平行,奔跑速度极快,身后剑气长潮追赶,跃出长廊的那一刻,符箓之力正好消弭,无数剑气支离破碎,如风中熄灭的火焰龙卷,张口欲要吞噬姜麟——这一副画面缓慢而又凝固。
落在地上的姜麟,长长吐出一口气。
肩头零零散散的剑气火苗熄灭。
他没有去看走廊那一头,因为符箓之力消散,所以挥手驱动剑潮之后,便烟消云散的女子剑仙。
但是这位女子剑仙极其惊艳的出剑姿态,却深深烙刻在他的脑海里。
姜麟伸出一只手,摸向悬在腰间的锦囊,心里打定主意,回到妖族天下之后,一定要亲自前往一趟灞都,不仅仅是交还“白狮子”,也要问清楚那个老人,关于两座天下的一些旧事,红山的所见所闻,诸多不解。
尤其是这个女子的身份,就算要他付出一些代价,也要请灞都老人出手,看看能不能推演出来,泄露一些天机,好让自己瞧瞧对方的庐山真面目。
......
......
云里雾里,仙气缠绕。
赤着脚丫坐在宁奕身旁,以脚尖不断踢踏桥下水面的裴烦,轻轻把脑袋靠在宁奕的怀中。
世传若是破境之时,有人会陷入一种奇妙的境界。
再是毅力强大的大修行者,道心无比坚固的人物,也有着内心脆弱的地方。
顿悟并非是让你一夜之间,悟到某种逆天的法门,某道无人匹敌的剑意,而是让你的心念,回到一个绝对平稳的状态。
有人为了自保,不断修行,一路上杀了太多的人,回头去看,自己已经不是为了所谓的初衷而修行,而是沦为了一尊大魔头。
有人拎起剑时,立誓要守护身边的亲人,可是到头来,为了证道,却选择杀死至亲来成就道果。
太多修行者,在这漫长岁月之中,迷失了本心。
他们修行所为何物,已经忘却。
人非是一成不变。
魔头也好,圣人也好,都是一样,有人放下屠刀立地而成佛,有人拎起血剑开山当邪祖,这两者并无高低贵贱,只看自己是否遵从本心。
若是你一心一意向着圣人大道而去,一路上却离魔头越来越近,那么“顿悟”便会点醒你自己,至于接下来要做魔头,还是要做圣人,仍然是你自己的意念决定,只不过道之所在若是明了,那么修行起来便会极为迅速,再不会遇到阻碍。
宁奕看见的,是一片云,一片雾。
桥下有水,水里有鱼。
头顶有把油纸伞,伞下有个靠在自己肩头睡过去的漂亮丫头。
丫头踢踏着水面,倒影如莲花,鱼儿跃出落下。
若是外人能够看到,宁奕的顿悟,见到的是这么一片景象,定然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这个少年的顿悟意境,竟然没有腥风血雨,厮杀争斗,而是一副小桥流水。
宁静而又美好。
因为这就是他内心最在乎的东西了。
十年前,他的身边就只有丫头。
十年后,他多了一把剑。
他拎起剑杀过人,却从未做过问心有愧的事情。
若是顿悟有一问,发自修行者的内心,那一问无非就是。
“你要做什么?”
然而宁奕的答案,十分简单,从未动摇。
“剑仙。”
从拎剑之后,便是如此。
他要做徐藏死去之后,这十年来,大隋天下的第二位年轻剑仙。
......
......
这份静谧没有持续多久。
不多时。
柔弱的声音,在桥头响起。
“哥,我想你了。”
宁奕侧头去看,丫头的面颊不知何时挂了两行清泪,在梦里呢喃。
他肩头微微耸动,抬起一只手,替裴烦擦去泪水。
丫头恍惚惊醒。
宁奕揉了揉丫头秀发,轻柔笑道:“在府邸里等我,要不了多久就回来。”
裴烦声音极轻地嗯了一声,她迷迷糊糊问道:“你要去做什么啊?”
宁奕缓慢起身。
他轻松笑道。
“我要去打一场架。”
心湖里,那尊坐在三柄飞剑上的剑器近石像,眼眸里缓慢亮起一抹光彩。
他看着宁奕起身的动作,轻声笑着说了一个字。
“善。”
......
......
心湖沸腾,湖水彻开,一切幻象,在顿悟之后如烟云破散。
寝宫内光芒如昼,盘膝坐在地上的少年郎,缓慢站起身子。
宁奕握住细雪,平静注视着眼前的年轻大妖。
我身已入第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