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跌回深渊。
风云席卷,狂风压迫,这枚巨大凹坑的边缘,数以亿万的野草被吹得乱舞飞拂——
灞都城,重新回归地面。
只悬于一尺之上。
最后一尺,白帝收手,轻轻伸出两枚手指,将那粒纤不可见的“米粒”芥子山收回掌心。
“轰”的一声。
卸下万钧之重的灞都,停止坠落——
白帝站在大地之上,微微向后退了几步,从他的视线当中来看,托举灞都城的老城主已经被“淹没”。
“从倒悬海战场爬出来,最怕的就是跌回‘地狱’。”白帝轻轻道:“所以你这些年,拼了命想要飞升,想爬得高一点,再高一点……可是你不知道吗,爬得越高,跌得越疼。”
这一番话,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灞都城已经跌落云域。
周围没了云气。
于是玄武这道竭尽全力的长鸣,极其清晰地响彻方圆百里……这道长鸣内满蕴的悲愤,痛苦,以及令人摧肝断肠的绝望,传遍了整座古城。
也传到了白帝的耳中。
白袍男人心满意足地笑道:“你可千万不能松手啊。”
这句话,是对那位托举古城的老人所说……灞都老城主已经被彻底压在玄武身下,半截身子坠入深渊。
一旦松手。
这头巨兽就会载着满城生灵,跌回深渊,而被压在身下的老者,也会随着一同坠落。
“如果没有记错,灞都城每年飞升三丈。”
白帝细致拂袖,缓缓掸去肩头的烟尘,柔声道:“以后每年,飞升三丈,我便镇压三丈。作为触怒皇帝的惩罚。”
灞都城底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传来老人的沧桑声音。
“妖族天下,从来就没有皇帝。”
“现在有了。”白帝将芥子山向着眉心轻轻一捻,那粒米粒附着在眉心之上,能压垮一整座灞都的重物,此刻便真如一粒米粒般轻巧。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白袍男人透过一缕缝隙,凝视深渊。
他的目光,宁奕极其熟悉……当年坐在皇座上的太宗,也是这样俯瞰他的敌手。
白帝轻声道破了动机:
“这趟寿宴,我很不开心。今日之后,你灞都尽管与北妖域联手……本帝也想看看,那个瘸子,会不会来搬城。”
深渊之下,再无回应。
而那头巨兽,则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灞都城的居民,惊骇于四方云气的消逝,部分立于城墙边缘,高楼的妖修,则是满眼震撼不敢相信地望着远方……那里有连绵的高山,起伏的草原,波光粼粼的湖泊。
那里,是一片大地。
……
……
“现在,轮到你了。”
站在巨坑边缘,白袍男人背负双手,缓缓将目光从玄武身上,挪至宁奕面前。
他端详着这张熟悉的面容,眼中有许多情绪一闪而过。
宁奕在白帝的眼中,看到了惊讶,看到了欣喜,却没有看到太多的厌恶……更多的,是审视自己囊中之物的满足。
“你是那个货真价实的执剑者。”白帝喃喃笑了笑,“竟然让你从我手心逃走一次,幸好今天又抓住了。”
宁奕不明白白帝的意思。
什么叫……货真价实的执剑者?
“那个终日只知直饵垂钓的瘸子,一定会很后悔,今天没有来灞都。”白帝嗤笑道:“布了一万局棋,又有何用?造化机缘,徒送人手。”
白袍男人轻轻抬起一根手指,悬在宁奕胸膛心口位置。
接下来便是拆心剖腹。
取出古卷。
宁奕死死握拳,闭上双眼。
白帝指尖即将点落的那一刻。
一道轻轻的“吱呀”声响,在耳旁响起。
白袍中年儒士神情有些困惑,他皱着眉头,注视着宁奕。
一缕紫光,从这个人族剑修小子的眉心倾泻而出。
宁奕神海之中,那枚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的紫匣,在这一刻,不用神魂触动,自行打开——
紧闭双眼的宁奕,内视到了神海的景象。
匣光万丈。
徐徐破散。
那枚匣子内……安静躺着一枚朴实的,有些粗糙的青灿竹简。
与宁奕所炼化的其他竹简都不相同。
这枚竹简,仅仅是在神海中观想,便能觉察到一股暖流。
像是……亲人一样。
宁奕的神魂小人,恍恍惚惚,伸手去握那枚竹简,入手之时,便觉得一股温暖,直抵心肺,根本无需炼化,竹简瞬间化为娟娟暖流,四散开来。
白帝则是紧紧盯住宁奕,这位东妖域皇帝天塌不惊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情绪。
狂风乍起。
一轮璀璨光华,从穹顶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