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为董子所言及所举大缪也!孔子以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便是直,那臣敢问,楚君何在?楚法何顾?难道说,为了孝,连忠也不要了吗?”
他瞪着眼睛,直视着董仲舒,咄咄逼人的说道:“敢问董子,若有人目睹其父,意欲祸乱天下,行窃国之事,此人当如何?”
这立刻就让董仲舒哑口无言。
这也是亲亲相隐理论的漏洞所在。
当然,最重要的是,董仲舒的公羊派,本就不太讲究什么亲亲相隐。
只是碍于孔子,不得不与法家战之。
见到这情况,谷梁派的一位博士,立刻就出列答道:“邓子,勿须狡辩,也不必如此玷污我辈!”
他拜道:“陛下,臣《谷梁春秋》博士王远可答邓子此问!”
在得到刘彻许可后,他一挥长袖,对邓偃说道:“若有人子,目睹其父意欲祸乱天下,行窃国之事,自可自缚其父,闭其家门,阻其恶行……实在不然,还可以大义灭亲!周公诛管蔡,孔子称赞,春秋曰:子从弑君之贼,国之大逆,不可不诛,故曰:大义灭亲是也!”
特进元老石奋也出列拜道:“启奏陛下,臣先祖曾有训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
嗯,这石奋的先祖,确实是那位春秋中大义灭亲的主人公……
所以他出来刷一波脸,倒也无可厚非。
邓偃却是嘿然笑道:“公之言大善!”说着,他就对董仲舒和石奋以及王远长身一拜,然后,图穷匕见,问道:“若如曾子,遇其父盗羊,苦主来寻,君等何以对?是大义灭亲?还是如孔子一般,坐匿其弟子之罪行,还予以粉饰之?”
这才是儒法两派几百年来在一个小小的直躬案上你来我往,大打出手的根本原因——因为这个案子,早就已经不在直躬之案的细节上,甚至不在直躬案本身上了。
因为,这干系到了孔子、曾子以及曾子之父。
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大约在数百年前,春秋之时,孔子周游列国,来到一个叫叶邑的地方。
叶邑的主人,是一个叫叶公的士大夫,也就是成语叶公好龙的主人翁。
这位叶公自然很有钱,起码,在春秋时期属于那种有钱的名人。
而孔子师徒,周游列国,来到叶邑这个楚国的地盘时,早就穷得响叮当了。
在这之前,孔子甚至陷于陈蔡之间,窘迫到了,弟子们偷来羊,烤熟后送给孔子,孔子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弟子们偷来衣物,孔子同样也不问来源,接过来就穿。
而到了叶邑后,孔子师徒虽然没有这么窘迫了。
但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某天,一只羊跑到了曾子的父亲曾点的院子里,自然,这只可怜的羊被直接开膛破肚,祭了五脏庙。
但不巧,叶公知道了这个事情,于是上门找到孔子。
叶公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好直接质问:你们偷了我的羊,给我个说法。
他就转着圈子对孔子说:“我们这里有个叫直躬的,他爹偷羊,于是将其父举报……”
孔子自然已经通过曾子(曾参)知道了这个事情,同样,孔子也是个要脸皮的,哪里肯让自己的弟子成为小偷(那样,他岂非就成为了小偷的师傅?),于是就狡辩道:“在俺们哪里不是这样的,父亲给儿子隐匿过错,儿子帮父亲遮掩过失,这才是真正的直率坦白,君子之行啊!”
总之,这个故事就是这样子的。
一切,都只是当时的特殊形式下,一场有关面子之间的纷争。
但,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这个事情,就成为了儒法之间的大问题。
甚至,成为儒墨之间百年的口水战中的一场焦点战役。
墨翟当年甚至讽刺孔子说:夫饥约,则不辞妄取以活身;赢鲍,则伪行以自饰。污邪诈伪,孰大于此?
意思就是在饥饿困顿之时,不惜妄取以求生,在饱腹有余之际,就用虚伪来粉饰自己,装扮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儒生还无耻的人吗?
顺便说一句,墨翟对孔子的态度,是诸子百家的先贤里最不屑的。
墨翟先生在世的时候,直接称呼孔子为‘孔某’,其不屑如此,墨家的门徒自然有样学样。
譬如曾子,被墨家门徒称为‘曾盗羊’,子贡、子路,被称为‘乱贡、贼路’……
总而言之,孔门七十二贤,在墨家眼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哦,或许有,冉求,是个特例……
但也就是如此了。
到法家,由于子夏先生的缘故,客气了许多。
但在意识形态和屁股,以及追求上面,却是南辕北辙了。
这是因为儒法追求的理想不同。
儒家,要求的是恢复三代之治,以齐周政,最好把井田也复活了,这样,儒家就认为世界将没有混乱、战争、苛政。
百姓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