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贵尽管态度冷淡疏远,该有的礼仪,却是样样不少,原本就心里有愧的折德扆,尽管心里憋得慌,却也无话可说。
让座,上茶之后,杨崇贵也没有多作寒暄,抱拳拱手,直接说明了来意,“晚辈奉家父之命,特来禀告折家叔父,我麟州全军预定于下月初八,移镇套南的胜州。”
“啊……”折德扆大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麟州乃是百余年来,杨家先祖们千辛万苦才打下的基业,竟然一夜之间,便放弃了呢?
杨崇贵此行,原本就只是来通知一下折家,做一些表面上的文章罢了。实际上,麟州杨家的先头部队,已经启程赶赴胜州。
“贤契,不知令尊将麟州交给谁人打理?”折德扆震惊过后,略微定了定心神,赶忙追问杨崇贵。
杨崇贵站起身,拱着手说:“麟州已经交给了灵州军都指挥使郭帅,从此以后,和我杨家再无任何的瓜葛。”
尽管已经得到了消息,折德扆依然很难理解杨家的做法,放着经营了近百年的基业不顾,跑去胜州做什么?
再说了,折、杨两家世代结盟,互为姻亲,这杨家突然走了,府州的折家又该如何自处呢?
“哦,对了,差点忘了禀告折家叔父,下月二十九日,晚辈将启程东去,充任李相公的近卫侍从。”
折德扆望着杨崇贵的一张面瘫脸,心里别提是个啥滋味了。杨崇贵说得好听,实际上,所谓的近卫侍从,不就是杨家送给李中易的人质么?
这年月,朝廷派大将出征,或是藩镇请求别藩支援,都会有人质的要求。
比如说,李中易带兵远征海东国,他的父母妻妾子女,就都必须留在开封城内,待在朝廷耳目的监视之下。
至于,杨崇贵去做人质,只怕是李、杨两家就胜州的地盘,暗中达成了某些协议吧?
家族和家族之间达成了合作协议,在这个时代而言,再正常也不过了。可问题是,折家竟然连一声风声都没听到,简直是细思极恐呐。
杨崇贵突然放出这么大的震撼弹,折德扆一时间给震懵了,也不敢擅自做主,赶紧抢在杨崇贵提出告辞的前边,端出长辈的派头,不容拒绝的说:“贤契远道而来,怎么着都要拜见一下我家老太公。来人,速去城外的别庄,请老太公回府。”
怎么说呢,杨崇贵非但不是笨蛋,反而精明过人。他明明猜到了,折老太公多半就在府内,却因为临来之前杨信的嘱咐,不好明着戳破此事。
折德扆的安排,确实占着理,天地君亲师,以长者为尊。既然杨崇贵上了门,便须客随主便,岂有不拜见长辈,便自己走了的道理?
折德扆安排杨崇贵住进了前院的客房之后,一边吩咐人准备上等的酒菜席面,一边径直去了后院的静园。
折老太公正悠闲自在的在小湖边钓鱼,折德扆匆匆赶至,将事情的经过这么一说,折从阮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连手里钓鱼杆掉进了湖中,也浑然不觉。
“你是说,杨家不仅舍弃了麟州的基业,改镇胜州,而且,心甘情愿的派了杨家大郎去李中易那里做人质?”折从阮惊疑不定的望着折德扆。
折德扆肯定的点了头之后,折从阮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小马扎上,恨声叹道:“好厉害的铜臭子呐。”
折从阮居然对李中易以铜臭子相称,这简直是彻底的颠覆了折德扆的世界观,此前,折从阮只要提及李中易,无论人前还是人后,每每赞不绝口,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折德扆实在是觉得有些想不通啊。
折从阮看出儿子的疑问,他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当初把花娘嫁给李中易,主要是担心他和晋阳刘,以及契丹人联起手来,合而谋我府州的基业。反过来说,只要和李中易成了姻亲,咱们家就不再需要担心北、西和南这三面的压力,专心致志的对付契丹人即可。”
见折德扆还没领悟过来,折从阮摇了摇头,心头憋着的那口闷气,死活发泄不出来,实在是苦煞人也!
“大郎啊,以前有杨家和咱们折家作伴,老夫总以为,府州的基业可以一直传承下去。唉,却不成想,那铜臭子居然不费一兵一卒,竟说服了杨家放弃麟州。这么一来,咱们家不可避免的就要暴露在铜臭子的眼前。”
望着斯文扫地的老父,折德扆错愕难当,折从阮一口一个铜臭子,想必是对李中易的阴险手段,恨极了吧?
望着气极败坏,严重失态的折从阮,折德扆突然联想到了很多事。自从折家毁婚之后,折、杨两家的结盟关系,恐怕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既然,折家已经靠不住了,杨家和契丹人打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早就杀出了真怨,杨家自然不可能去投靠契丹人。
更重要的是,有了灵州郭怀这个全新的选择之后,失去了折家为盟友的杨家,会作出何等选择,只要深入细想之下,答案不问自明。
折德扆暗暗懊恼不已,此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