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肺地喊道:“不!”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将军先前已经隐约看到了命运的走向,所以才会让自己回镇南军,实际上是让自己避开这场惊天之战。
春风亭雨夜后,王景略从军,便一直在许世将军麾下。这些年来,他像子侄般服侍着将军,自幼便习惯了孤单的他,开始喜欢上军营的嘈乱,他甚至觉得许世大将军就像自己的父亲。
他微胖的脸渐渐瘦削,他那颗游戏人间的心渐渐沉静,他渐渐明白相对于自由,世间还有很多别的美好,同样值得珍惜。
然而在今天这个雨夜里。
那些美好都被撕碎了。
王景略跪在滂沱的大雨中,失声痛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重新站了起来,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神情渐显坚毅,转身向北方狂奔而去。
他不回镇南军。
他要用最快的度回长安城。
他要告诉长安城的人们。
许世大将军死了。
那个杀死大将军的可怕强者,正在向长安城而去。
而清河郡……叛了。
…………清河郡的风景明秀雅致,民宅白墙黑檐,高低互现,清溪石桥,与大唐别处的壮阔风景,有着很大的差别。
风景最好,还是富春江。
清河郡诸阀的庄园,都设在富春江畔,为的崔阀庄园,自然占据着江畔最美丽蜿蜒的一段石岸,和最清秀的一片山林。
只是地处南方原野,山林虽秀,却远远谈不上险峻。
崔园深处的小楼里,依然像从前那般昏暗。
崔老太爷把热毛巾递给身后的儿子,看着椅中那六名皓老人,叹息说道:“昊天垂怜,在我们死之前,终于能够等到这场千古未有之变局。”
其中一名老人平静说道:“所谓心意,早在多年之前便已定下,各族祖训,时刻未忘复国之事,只是有些细节,仍须好生斟酌。”
崔老太爷平静说道:“具体的事务,自然有族中子弟去执行,我诸姓在清河郡生息多年,断然不会出任何问题。”
“大兄所言甚是。然则各族子弟在长安城中为官求学者众,李家断然不至于让我们有机会接他们出城,这……该如何应对?”
“李渔殿下之所以信任我们这些老头子,除了认为我们承受不起临时转向的撕裂,便是相信我们舍不得那些族中的血肉。”
崔老太爷淡然说道:“然而她不知道,我清河郡诸姓,从数百年前开始,便一心一意想着复国,根本不是临时转向,她也完全想象不到,为了完成复国大业,莫说那几百个族中子弟,即便是死再多的人,我们也在所不惜。”
看着那几名皓老人复杂的神情,崔老太爷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也不用提前便开始伤感,只要战事进行的顺利,李家为了日后的打算,说不定非但不敢对我们族中子弟痛下杀手,甚至还要好好供养着。”
“只是战事真的能够顺利进行吗?”
“道门筹谋多年,唐人骄横奢浮,如今东北边军覆灭,金帐王庭南下,掌教大人亲自出手,许世必死无疑,只要清河郡大开方便之门,西陵神殿大军与晋军挥兵北上,且不说唐国会否灭亡,但长安城再也无法对我们颐指气使。”
“说起来,还要感谢那位书院十三先生宁缺,如果不是他要护着冥王之女,院长怎么会遭天诛而死,如果不是他在荒原上一箭射死了燕国太子,燕皇此番又怎会像疯一样,起全国动员?”
崔老太爷微笑说道:“清河郡日后复国成功,当在富春江畔修一石碑,记载此番盛事,到时可千万莫要忘了加上宁缺的名字。”
小楼里响起老人们欢愉的笑声。
…………清河郡诸姓的历史,要比世间绝大多数国家都要绵长,在千年之前,这里本来就是诸阀轮流统治的松散国家。
依凭着宗族礼法,崔宋诸阀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凝聚力,而清河郡更是被他们经营的像是一块铁板,无论长安城怎样试图分化剥离,都只能触及最外层的存在,而无法深入到清河郡的核心地带。
如今的清河郡及阳关城,从城守到州军将领,再到逾千名中低阶官员,或者便是诸阀子弟,或者便是与诸阀有切身利害关系的人。
就连朝廷严厉看管的大唐水师,也被清河群诸姓渗透的非常厉害,这也不能怪长安城警惕性不高,水师招募兵员,自然是清河郡百姓应征居多,而清河郡的百姓与其说是唐人,还不如说是诸阀的下人。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曾经不起眼的普通水师官兵,熬着资历,积攒战功,渐渐获得了相对重要的职务,虽说水师的高阶将领,依然全部是长安城任命,由别处调来,但水师中下层则已经无法摆脱清河郡的控制。
天启十八年秋天的某一日。
崤山西麓还在下着暴雨,东面的清河郡则是阳光明媚,秋风送爽。
阳关城守府召集诸衙官员,商议集军配合水师,抵御南来侵略之敌的重要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