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的脑海里浮现出郁棠那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泉的眼睛。
看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这样一个小姑娘,就是让她呆在家里,她也能整出点事来吧?
裴宴丢了块花生酥在嘴里。
这不,不让出门,她在家里就做出了花生酥。
再在家里关几天,还不知道她又会往他这里送什么呢?
“阿茗,”他道,“请郁小姐来家里喝茶。”话音刚落,他猛然间想到家里客房住的那些宾客,立刻改变了主意,“还是我去见郁小姐好了。你吩咐他们准备顶寻常的轿子,我们悄悄去,再悄悄地回来。”
晚上,有个接风宴。
阿茗应声而去。
两刻钟之后,一顶青帷小轿不声不响地出了裴府的后门。
裴府用来待客的紫气东来阁,叫的是阁,实则是一片九曲回旋的院落,举目望去,处处是花墙,处处有小径,置身其中,很容易让人迷失东南西北。
彭家大老爷站在窗扇大开的窗棂前,左边是竹林,右边是太湖石假山,风景如画。
“裴家还挺有意思的。”他轻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我们若是要想去串个门,恐怕会迷路吧?”
他是个年约五旬的男子,长身玉立,白面长须,浓眉大眼,气质十分地儒雅,如同饱读诗书的学士。
他身后跟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冠玉般的面孔上有道从眼角斜割到嘴角的紫红色伤痕,不仅让他的相貌变得很狰狞,而且让他的神色也平添了几分凶狠,让人侧目。
“大伯父,”他闻言低声道,“那,我们还要去拜访湖州武家的人吗?”
他说话的声音透着几分温顺,可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戾气却让人知道他很不耐烦。
彭家和武家曾经有些不可对人言的生意,比别家更容易搭上话。
“当然要去。”彭家大老爷转过身来,对那青年道,“裴宴弄出这个什么拍卖,不过是想让几家自相残杀而已。我听说武家是最早来的,以他们家的德性,拍卖之前肯定会上窜下跳着想办法找人联手,至少,不能让裴宴控制价格。我们到时候参一股就是了。”
青年欲言又止。
彭家大老爷道:“十一,你要记住了,朝廷要撤市舶司,只有合纵连横才能抵御这次的风险。过两天就要开始拍卖,你就不要露面了。晚上出去的时候也小心点,裴家不简单,若是被发现,你早点想好说辞,免得到时候让人误会。”
不大的院落,一下子住进了七、八家豪门大户,彼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大家又都是冲着那幅价值连城的舆图而来,半夜不睡觉的在院子里乱晃,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
被称为“十一”的青年正是林觉口中的“彭十一爷”。
他恭敬地应了一声“是”,抬头却不服气地道:“裴家再厉害也不过是出了个裴宥,现在他死了,剩下的,裴宣软弱无能,裴宴狂妄自大,偏偏裴宴还心胸狭窄,接手了裴家之后不是想着怎样让裴家更上一层楼,却想着怎样压制长房。我看,裴家就算还有几斤钉,也不过是艘烂船罢了。大伯父不必顾忌。”
彭家大老爷皱了皱眉。
这个侄儿少有文名,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彭家花了大力气捧他,让他和当年杭州顾家的顾昶被人并称为“一时瑜亮”。可惜他后来不慎被人破了相,与仕途无缘,只能帮着他打理庶务。顾昶却仕途顺利,官运亨通,他这侄儿心中一直不快,甚至开始愤世嫉俗,几次本可以和平解决的事都被他弄得血流满地,让人心生厌恶。
但他这个侄儿又实在是聪明。
很多别人办不到的事他都能办得妥妥帖帖,弃之可惜,用之担忧。
好在是他还算孝顺,对族里的事也足够尽心,对族中的长辈足够顺从,就算族中的决定他不赞同,但族中一旦有了决断,他还是会遵照执行的。
这也是为何族中的几位长辈都觉得应该多多培养他的缘故。
可他也是真清高。
天下英才随意评价,谁也不放在眼里。
但时势造英雄。不管裴宴如何,裴宣如何,他们是正正经经的两榜进士,十一就是再聪明、再机敏、再有才华,学得文武艺,不能卖给帝王家,就只能看着别人指点江山,名留青史,就只能认输,认命!
不过,现在不是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等回了福建再好好地和他说说。
不然他还真以为自己能左右这些人似的,不知天高地厚!
“这里是裴家的地盘,就算裴家是条烂船,你也不可大意。”彭大老爷叮嘱他,“你别忘了,当初我们也觉得那幅画应该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手的,结果呢?”
彭十一爷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当初,彭家怕惊动裴家,也怕引来其他世家的觊觎,决定找个不起眼的人想办法把画拿到手,他是同意者之一。
“大伯父,我知道了。”彭十一爷低头道,“这次一定不会出什么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