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姓孙的千长朝边上几人使了个眼色。
“杨都尉!”
那几名将官立刻上前,纷纷下跪催促。
慈不掌兵,杨洪知这道理。
若是点头,能多坚持一段时日。
但几万条人命,很快就要如此断送在了自己的一句话下……
他的手微微战栗,抬眼,望向面前那一张张紧绷得近乎变形的熟悉脸孔,犹豫之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一个士兵匆匆奔入,说军士起了哗变,大量聚众,集到了都尉府的大门之外。
杨洪一惊,急忙奔了出去,果然,见大批士兵围在了都尉府外,几个头领在人群中高声喊话,郡城粮库告急,质问消息是否为真。
杨洪立刻道:“诸位将士放心,粮库粮草,必优先供作军粮!足够数月之数!另外,我已向西域都护秦王殿下发去求救消息!军粮之数,足够尔等军士食到援军到来之日!”
他平日事必躬亲,在河西军士之中颇有威望,此刻如此发话,许多军士闭口,沉默了下来。
杨洪稍稍松了口气,正要命众士卒立刻散去,各归其位,忽然身后又传来话声,有人反驳:“众弟兄,杨都尉之言,不可信,尔等千万不要受其蒙蔽!先不说此地至西域都护府的所在路途遥远,谁知信报能不能及时送到,即便送到,东狄十万骑兵,秦王他敢以卵击石?他如今坐镇西域,自立为大,李朝丢了河西,于他有何损失?他费力保下河西,于他又有何好处?他是不可能派兵来的!以我之见,那个皇帝都不要河西了,丢下咱们不管,咱们还守什么?不如全都散了,各自逃命!”
杨洪转头,见发话的竟是自己那个姓孙的手下,大怒,厉声呵斥,命人即刻拿下,以动摇军心之罪斩首。不料另有几名将官上前阻拦,高声附和,又有杨洪的亲信也拔剑上来,双方顿时对峙,军士则议论纷纷,群情涌动,方平息了下去的喧哗之声再次如浪,一波波地传入杨洪耳中。
大部分的军士竟都起了摇摆之念,不愿再继续守下去了。
杨洪知这孙姓的从前因耽误军机被自己惩罚过,怀有怨念,如今危难关头,他生出此念,并不惊讶。但这些河西将士却大多热血,即便遇到强敌,本也绝不至于动摇,做出如此之事。
这一回,根源就在于那道被紧锁住的靖关大门。
连天下之主的皇帝陛下,他都弃河西不顾了,他们这些卒子还卖命守护,图的是什么?
“走啊,趁东狄人打来前,咱们先去城中富户家中抢些东西,免得便宜东狄人……”
那孙姓千长挥臂高呼。
杨洪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几要呕血。
倘若不是念及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是连他,也觉心冷,无力继续。
他勉强定下心神,正要再发声,试图努力稳住军心,忽这时,伴着一道尖锐的鸣镝之声,一支利箭破空而来,从众士卒的头顶掠过,流星闪电,朝那正立在都尉府大门口台阶上振臂高呼的孙姓千长笔直激射而来。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眨眼,那杆鸣镝已是逼到,无声无息笔直自他眉心中央插入,一箭穿脑,从后透骨而出。
他张着尚未说完话的嘴,双目蓦然圆睁,眼仁向上翻白,七尺身躯,被那杆箭的强大余力带着,朝后噔噔噔地连着退了几步,方直直倒了下去,最后“砰”的一声,仰面在地,痉挛片刻,气绝身亡。
众人被这一幕惊呆,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的疾驰之声,纷纷扭头,见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转眼到了近前,停马肃立。
当先一骑,那人虽一身常服,但却气派雍容,佼佼不凡,此刻一手握弓,另手缠鞭,肩背挺直,坐于马背之上,眉目冷湛,神色威严,目光若电,扫过面前一众士卒,众人竟觉神湛骨寒,渐渐噤声。
“秦王殿下到――”
他身后的随扈喝了一声。
众士卒吃惊不已,顿时鸦雀无声。
杨洪认了出来,来人正是秦王李玄度。
他一时如在梦中,不知他怎会如此快便就到来,反应了过来,一阵激动,奔去迎接。
李玄度翻身下马,朝着都尉府的大门大步走来,两旁士卒纷纷让道。
杨洪奔到了他面前,激动不已,单膝下跪,向他见礼。
李玄度点了点头,命他起身,随即迈步上了台阶,转身立于阶上,对着面前一众军士高声道:“我李玄度在此,以我皇族之血,对诸位将士立誓,李氏未弃河西,我李玄度更不会坐视十万军民陷水火而不顾!”
“倘有违誓言,天地同诛!”
他言毕,拔匕首,朝他举起的一手手心划了一刀。
殷红之血,汩汩滴落。
众士卒看着,面上原本的惊疑之色消失,神色渐渐转为激动。
“我于来此半道获悉河西有难,驰援已召,正在来路之上。我向诸位保证,只要诸位听从杨都尉之命,再坚守些时日,援军必能在粮草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