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开一面的小阁楼,自莲星湖方向而来的凉风斜斜掠进,卷过冰台,带起丝丝凉意。
明馨园安静的不像话,树叶飒响,书册翻页,甚至是动作带起衣料窸窣,都在这一刻放大了十倍,扰得郑芸菡读书时有些分心,搭在书册边的手指不自觉地搓玩页角,顷刻就起了毛。
矮桌并不宽敞,卫元洲坐在侧边,手里随意捧了本书,眼神不动声色的落在少女躁动的不安的指尖。
她心思根本没在书上,偏偏一双眼睛死盯着书页,隔一段时间还像模像样的翻一下……
卫元洲轻轻拧眉。
她在想什么?
自从怀章王府惹哭她那次之后,卫元洲就不敢乱来了。
在那之前,他起过用母亲贤太妃来捆住她的心思。
可送她走后,母亲第一次在男女之情一事上斥责他。
他一个大男人,喜欢一个姑娘,就该拿出能让姑娘心动的诚意,而非拿捏着她的痛处和软肋去设计。
卫元洲被说得愣了好一会儿。
他心里不太自在,开了个混账玩笑:“母亲先动手的啊。”
又是赠指环,又是招她入府说话谈笑。
何尝不是设计。
面对儿子的玩笑,贤太妃没笑,她轻轻搓揉着膝盖,缓声道:“这孩子眼泪珠子一掉,我心疼。”
他便没法开玩笑了。
母亲那样从不干涉他私人感情的人,破天荒的提点他:“洲儿,你太心急了。”
“我不催你成婚,是希望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一个值得珍爱的人,将她放进心里,结成良缘,相伴一生。可自从你打定主意要那姑娘后,你便着急了,若她身边出现让你觉得有威胁的人时,这种急躁就一发不可收拾。”
指环也好,利用母亲戳她心窝也好,一次次试探她和她的兄长,营造暧昧与亲密也好。
都是他急躁不安的策略。
“你从小做事目的性就很强,你明确了对她的心意,便冲着与她相互爱慕,娶她为妻的目的而去。可是你仔细想想,有多少时间,是不掺杂任何目的,不被那股急躁左右,只单纯留给你们二人的?”
“她不是一座待攻克的城池,需要你步步为营去设计战略步骤。”
“或许,你可以试试忘却急躁,忘却目标,仅随自己的心意去靠近她,好好地去了解小姑娘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珍惜和享受与她在一起的点滴,你心里的愉悦与爱意,她会知道。若她有一样的愉悦,便是你所愿。”
母亲这番话,卫元洲想了很久。
他原本并不理解。
不抱着与她结成夫妻的目的去接近亲近,和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但这一刻,许是卷着凉气和她的香气的风太过怡人,能抚平一切躁动,他忽然觉得,抱着结成夫妻的目的去亲近,须得是在她的心意明确下。
她若不动心,他还抱着要娶她的心思去亲近,那才是耍流氓。
看着她心不在焉的看书,僵直呆萌的眼神,甚至是指尖躁动的小动作,他第一次没想那么多,只觉心中充盈着惬意与愉悦,怎么都看不够,怎么都好看。
可她这模样终究有些不对劲。
一向觉得女子心思是麻烦的怀章王,开始打破原则,琢磨起心仪的小姑娘到底藏着什么少女心事。
不为什么目的,只想了解一点,再了解一点。
于是他打破沉默。
“这些书的确很枯燥,本王从前钻研战马培育时,险些读的睡着。”
郑芸菡心中咚咚咚的擂鼓声,忽然迎来重重一击,碾碎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怔然点头,回味他说了什么,又摇头:“不会,很有趣。”
卫元洲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是吗?
他伸手拿过她面前的书册,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的捏住已经翘边起毛的页角,翻到她读过的部分,沉声道:“凡相马之法,先除三赢五驽,何为三赢五弩?”
郑芸菡慢吞吞扭过头,茫然的与他对视:……
卫元洲嗤笑,还敢说没有走神!
他清清嗓子,正欲训诫,然后听到她轻软的嗓音缓缓道:“大头小颈一羸也,弱脊大腹二羸也……浅髋薄髀五驽也。”
全对。
卫元洲挑眉,又往前翻,再问一段。
她盘着腿,轻轻抠指甲,想了一下,答了。
卫元洲老脸一热。
他怀疑她长了两颗脑子,一颗用来看书,一颗用来心不在焉。
卫元洲不愿承认自己看错了,他合上书放下:“你在走神。”
她立马又露出了那种表情。
心里藏着事,面上呆萌萌。
卫元洲极尽细心,只猜到一种可能。
他沉吟道:“其实,此次随行到万宝园的勋贵子女,不少都是被迫迎合马政大改,只是为了起一个带头作用。不止你一个。若你实在不愿,本王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