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谨身殿。今日有八位顾命大臣在场,再加上他特意召见的赵羾,李庆等人,现在十几人以朱瞻基为中心,围坐殿中。关于刘万家事引发的讨论,从乡老的过渡执法,讨论到了人情社会和法制社会的差异。“殿下,臣以为朝廷法度下乡,不仅仅是成本问题,也不仅仅是教育问题,更是权力之争。”一众顾命大臣和兵部侍郎赵羾听的骇然失色,眼睛盯着李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今日蹇义也在,闻言斥道:“李侍郎,慎言。”朱瞻基却是笑容满面,他看着又黑又瘦,宛如一个黑判官的李庆,却觉得他顺眼之极。李庆现在是工部侍郎,朱瞻基却特意将他召来,就是想要让他这个大炮来发威。现在杨荣不在,内阁的几人都是文采高于干才。比如解缙,他对许多事务的认识,就飘于表面。顾佐被当代包公,但是他性格坚韧,并没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有李庆,原本就精通律法,又是个严于律己,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大炮。他原本就因为太张扬,才被“发配”到工部,但是依旧不改本性,工部无人不怕他。朱瞻基就是想要一个像他这样敢说,敢做的大臣来提醒自己。听了李庆的话,朱瞻基笑道:“蹇爱卿,今日召李侍郎前来,孤就是要听真话。孤最喜道理,因为这天下,什么时候都是道理最大,只要李侍郎说的在理,孤不会因此在意。李侍郎,你来说说,为何皇权下乡主要是权力之争?”李庆丝毫不因为蹇义的地位就弱了气势,言道:“战国时期,君王统治就深入乡间,有秦一代,秦有士兵数十万,总人口却不过五百万。十年统一战争时,秦国调动了大约一百万的士兵,相当于两个男人就有一个在当兵。但是秦两世而亡,其后儒家兴旺,到汉时废黜百家,独尊儒术。随之而来的既是君王权力得到约束,从此王权不再下乡,变成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特别是自宋仁宗,宋神宗时期,士大夫的地位越发提高,乡间变成了王权不能进入的地区,这置朝廷于何地?置君王于何地?”李庆越说越是激动,躬身抱拳道:“殿下,如今我大明四海靖平,蒸蒸日上,这朝廷法度下乡,非不能也,而不为也。庆愿为殿下执缰,将这天下,都变成朝廷法度之地。”其他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包括解缙在内。李庆的话直接揭开了王权与儒家的利益之争,这对一直想要淡化争端的大臣们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解缙虽然也是个二愣子,但是他是心思单纯,许多事情想不到深处。但是李庆这个二愣子,却是看的清楚,只是他一心为国着想,反而对于儒家擅内斗格外看不起。在他看来,这天下就该是皇上的天下,士大夫只有协助之理,岂有争功之想?蹇义插言道:“秦虽强,两世而亡,李侍郎以为为何?”“宦官为恶,除扶苏引来大祸。”“非也,实乃秦暴政……”“这不过是汉为了弘扬自己正义,抹黑秦而已,这那个朝代,没有黑暗与暴政?”两个大臣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围绕着秦朝的灭亡又辩论起来。朱瞻基笑着拍了拍手,两人就立即停了下来。他笑着说道:“就事论事乃是朝廷法度,借题发挥,往往离题万里。二位卿家所言都是有道理的,不过因为立场问题,所以说的都不全面,此事以后再论……”朱瞻基坐直了身体,众人也都端正地坐了起来,建议和李庆两人向着朱瞻基弯腰施礼,而后坐了下来。朱瞻基这才又说道:“皇权下乡,固然是孤所想,但是也不能否认一点,那就是皇权必须要受到约束。否则的话,遇到英明的君王,固然可以政通人和,但是遇到昏君,则会民不聊生。纵观历朝历代,起先几代的君王,都能称得上英明,但是越到后来越是昏庸。所以,不论何种举措,都应该相互约束,相互制约,否则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蹇义有些惊讶地看着朱瞻基,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霸道的朱瞻基口中说出来的。朱瞻基上任以来,一直都在收进绳索,让众大臣为他所用。虽然没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蛮不讲理,但是任何敢挡在他前面的人和事都会被推平。孔家是这样,太子也是这样。但是现在,他竟然还说赞同约束君王权力,这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解缙虽然不赞同朱瞻基对儒家的打压,但是绝对赞同他收拢权力,因为大明就需要一个强大的皇帝,才能勇往直前。朱元璋是这样的皇帝,朱棣也是这样的皇帝,现在朱瞻基也是这样的帝王之才。哪有自己还没有坐稳位置,就主动说要制约皇权的!如果朱瞻基不是穿越的,他当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是穿越的人,他能知道儒家的优劣势,当然也能知道皇权不受限制会变成多么可怕的事情。当然,说是这样说,这只是给大臣们一个希望,朱瞻基才不会现在就自废武功,限制皇权。只有当儒家势力不再雄霸朝野,制度完善以后,限制了大臣们的权力,才会限制皇权。这也是对皇权的一种保护,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子孙后代就一定是英明贤主。解缙站起身说道:“殿下,如此自相矛盾,岂是治国之理……”朱瞻基摆了摆手,笑道:“解师无需担忧,孤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个庞大的帝国,治理起来本就是循序渐进,许多治理之策,也都会相悖。在遇到这样情况的时候,就必须要斟酌再三,形成妥协与平衡。大明要强大,百姓生活要富足,需要孤与诸位的不懈努力。这其中,最关键的两点,一是法度,二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