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穿着这件事,邵璟和田幼薇都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也没觉得谢氏的安排不妥当。
因为世道太不好了。
本来田家世居越州余姚,祖传的手艺,做的越州秘色瓷自前朝起就是贡瓷,传到如今虽然势微,但田父勤奋肯干,总是有些积累的。
但是战火毁了一切。
二帝被俘,皇室南渡,强虏南侵,又有盗匪横行,越州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田父不得不拉起一支队伍保家卫国。
断断续续打了几年仗,田幼薇已经成年的长兄战死,田父落下一身暗伤,家资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余下一点点资产,既要照顾孤老残病的族人,又要维持家中窑场运转,时时捉襟见肘。
虽后来又得了贡瓷资格,田父也得了个从九品的小官儿将仕郎,却也只是勉力支持度日,没有太多节余。
谢氏身为主母,勤俭持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田幼薇积极响应:“挺好的,只是鞋子得另做才行啊。”
“嗯。”谢氏应了一声,沉默着往外走,高婆子吩咐邵璟:“跟上来。”
邵璟眼巴巴地看着田幼薇,希望田幼薇陪他一起去。
孩子有一种天然的本领,很容易就能感觉到谁喜欢他,谁不喜欢他。
他是觉得谢氏和高婆子好像不大喜欢他,田幼薇就不同了,看着就亲。
田幼薇没有跟上去,笑着朝他挥手:“要听阿婆的话啊。”
邵璟失望地垂下睫毛,耷拉着两只手跟在高婆子身后往外走。
喜眉走进来,咋咋呼呼的:“薇娘怎么不跟过去?你以往不是最爱热闹的?听说老爷特意吩咐了,要给阿璟去去晦气呢。”
田幼薇淡淡地道:“我又不是没见过去晦气是怎么回事,他一个男孩子沐浴,我跟过去干什么?”
喜眉一拍脑袋:“也是哦!”
田幼薇想了想,叮嘱:“你给阿璟做两双鞋子,一双夹布鞋,一双棉鞋,小孩子费鞋,料用好些,一定要做结实。我娘那里我去说。”
谢氏很省,尤其是待邵璟特别省,田父又是粗枝大叶的,不会关注过问这些细节。
所以当年邵璟脚上那双不合适的新鞋子,就一直从秋天趿拉到了冬天,直到穿烂了,他的脚还没长到那么大。
她那时候想不到那么多,这一次,就让她来办好这些事吧。
以谢氏的脾性,只要她开了口,就算不高兴,也不会不许。
喜眉笑着应了:“薇娘这小大人的样子,二爷见着必然酸溜溜,你都没想着给二爷做双鞋呢。”
喜眉说的是田幼薇的二哥田秉。
田幼薇想起意外早逝的二哥,心潮澎湃:“要做的,等我亲手给他做。”
她交待喜眉:“鞋子做好了直接给阿璟就行,别说是我交待的。”
喜眉不解:“为什么呀?他知道你待他好,不是很高兴?”
“不用,你就说家中长辈安排的就行了。”
田幼薇指挥着喜眉:“把我那些描红本啊,纸啊,笔啊,花样子什么的找出来。”
喜眉吱吱喳喳:“是要找给阿璟少爷吗?”
田幼薇严肃认真:“不,是我自己要用。”
邵璟将来是进士及第呢,还会好多番邦话,和番邦人做生意交谈往来毫无障碍。
她看他英姿勃发,谈笑风流,更多是倾慕欣喜骄傲,同时还有一丝羡慕自卑。
既然羡慕自卑,就该让自己变成让别人仰慕的那个存在,努力才能治本。
她可以的!
田幼薇平心静气地坐在窗前写字,唇角露出淡而恬美的笑容,有前二十年的基础打底,不要太出色哦!
与此同时,田家正院。
厢房里的水“哗啦啦”的响,间杂着婆子的笑声:“阿璟,你得有多久没洗澡啦?两年?三年?”
谢氏坐在窗前闷闷不乐,高婆子陪坐一旁飞针走线,将手中一套青布旧衣改小,低声说道:“这些人就是爱瞎说,芝麻大一点事,一会儿工夫就传得到处都是。”
“不就是从外头领进来一个故人之子么?老爷也说得清楚明白了,那是邵局族里的子侄。
咱家得了这个贡瓷的机会,正是邵局给的,得记情还情,何况阿璟的父母都是殉国而死,忠正节烈,该管!
就算收了做养子也没什么,将来您生了小少爷,还能越得过亲的去?前头不还有薇娘和二爷么!”
谢氏小声道:“可他不肯告诉我阿璟的父亲到底是谁,我是他妻子,虽然嫁过来一直没给他添丁,但操持家务这几年,也是尽心尽力……更何况……”
何况什么,谢氏没有往下说,高婆子也没接话。
二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半晌,谢氏红了眼眶,哽咽着道:“乳母,我心里难受!他们说的怕是真的!”
高婆子叹气:“算了,别想了,就当做善事吧,您也别做在脸上,老爷看到了铁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