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胤来此巡营,等他离开之后,钟铭竟召了几个亲信部下在帐中饮酒作乐,私下讥笑高胤胆小无能,众人附和,无不喝得酩酊大醉。
恰好就在那夜深夜,先前遭败的天师教纠合了十数万之众,在教首吴仓的亲自带领之下,朝着毗陵,发动了大规模的夜袭。
结果可想而知。
钟铭酒醒,想要列阵对抗,已是迟了。
高胤闻讯赶来,毗陵已是失守,那钟铭也被杀死于乱军,头颅高高悬于城头。
此前布置出来的三角防线,一夜之间,被撕破了一道口子。次日,吴仓便率领弟子和教众,马不停蹄地朝着帝后所在的曲阿杀去。
“高相公!天师教倾巢出动,人头不下十万,又是那教首带头作战,凶悍无比,曲阿守军不足,已被四面包围。高将军先前指挥作战之时,被流箭所伤,陆公子正代他领军,艰难守城,情况万分火急!先前派出数位信使,皆出城不远便被发觉拦杀,小人潜出,拼死逃生,终侥幸来此报信!”
信使跪地,高声喊道。
高峤眼前突然一黑,两耳嗡嗡,身体微微晃动。
左右慌忙上来扶他。
他稳住身体,推开扶着自己的手,一把抓起信使送来的高胤的亲笔书信,一目十行地看完,肩膀僵住了。
帐中,他的面前,围站了十来个神色沉重的副将,无不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决定。
高峤的身影,宛若一道石雕的柱,一动不动。
慢慢地,他的手无力地垂落,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片充满了愤懑和无奈的感伤。
“天意如此,我能奈何?”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般地如此道了一句,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极是怪异。
周围静悄悄的,无人发声,气氛沉重无比。
“派人传信李协,不必死守溧阳了,叫他安排好退路,撤往曲阿。”
他定定地出神了片刻,吩咐说道。
立刻有左右得令,转身出了营帐。
“下令吧。立刻撤了建康所有布防,安排好断后,避免让许泌借机追上攻击,连夜发往曲阿。”
他对自己的部下说道。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眉宇间的那种萧瑟和悲凉,令此刻立在他面前的所有的人,不无为之动容。
“高相公!”
一个从年轻时就追随他北伐的高氏家将猛地下跪,唤了他一声,声音哽咽。
“请高相公领兵,尽快去往曲阿保护陛下,这里交给末将便是!末将必定抵死守城,绝不叫那逆贼得逞!”
“末将亦愿守城!”
“末将同请命!”
周围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纷纷下跪。
高峤面色惨淡,摇了摇头。
“曲阿那里,除了帝后,还有无数疏散过去的居民。建康可以丢,曲阿万万不能有失!”
“……更何况杨宣那支人马,快则一两天内,慢也最多不过三四日便就打来了,到时便和许泌合军。”
“原本朝廷这些兵马,想要应对就已不易,何况如今出了如此意外,还要拆分开来?”
他闭了闭目,复睁眸,视线从面前这一张张多年前起便追随在自己身边东征西战的家将的熟悉的脸孔之上掠过,眼底,隐隐地现出一层闪烁着的水光。
“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了。此次想必天意如此,你们也不必再为此城枉送性命了。全部听我的令,立刻收拢各自人马,尽快动身!”
“末将遵命!”
众人纷纷从地上起来。有暗暗擦眼的,有神色严峻,议论着撤退法子的。
便在此时,突然,营房之外,那条通往南郊方向的道路的尽头,仿佛隐隐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响动。
那动静由远及近,起先犹如极远之境的一道平地闷雷,若有似无,听得不大真切。待人想要侧耳细听,恍惚之间,还没来得及觉察出什么,竟就好似快如迅雷,转眼便已滚滚而来,到了近前。
所有的人,在这一个瞬间,全都听了出来。
那是大军急速行军而来才能发出的能叫神鬼都为之变色的震撼声浪。
伴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千军万马正席卷而来的轰隆隆的脚步和呐喊之声,脚下的大地,仿佛亦为之微微震颤。
荆州叛军,竟然说到就到!
所有的人,在这个瞬间,心里立刻蹦出了如此一个念头。
众人面色一变,不约而同,猛地全都看向了高峤。
气氛仿佛瞬间冰冻。
高峤的两道目光,亦陡然沉凝。
他的双肩之上,犹如压了两座泰山,从案后站了起来。
“传令,调敢死营即刻出城,以性命阻挡!其余军队立刻集结,以营号为序,速速撤离!”
他的部下得令,大步出营,各自要去安排事项之时,突然,一个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辕门之外。
那斥候狂奔着,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