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张寔的官职,尚不能与裴该相提并论,但终究挂着郡公头衔,裴该不能目之为普通的地方守吏。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裴该对凉州张氏素来钦佩。在原本历史上,东西晋之际,中原大乱,兵燹纷作,唯独能够保障一方太平的,唯有凉州张氏,则论起对中国之功,张氏父子俩加起来,或许都不在祖逖之下!既然如此,又岂可不以礼敬之呢?
即便按照某些史书所载,前凉实有改元之实,且向前、后赵称臣,有附胡之心、割据之意,那也是从张茂开始的,张寔则一辈子都是司马氏的忠臣——当然也在于他天年不永,继任凉州刺史仅仅七年,便为部下所弑,享年四十八岁,这若多活几年,面对动乱之局,会不会别生野心,谁都料想不到。
然而有些人就是这么“走运”,该死的时候赶紧就死了,可免“王莽谦恭未篡时”之讥。
查张寔毕生唯一可称为污点的,或许就是假迎司马保,其实遣兵相拒,不放他逃到凉州去——史书上说是“以其(司马保)宗室之望,若至河右,必动物情,遣其将阴监逆保,声言翼卫,实御之也”。然而在裴该看来,当时张寔拥戴的正统是司马睿,并非司马保,而司马保这废物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堵他乃理所当然——换了我是张寔,我都不会“阴监逆保”,而直接紧闭大门打发那家伙滚蛋。
且说裴该率游遐等人出榆中城以迎张寔,时候不大,就见远方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数千“凉州大马”卫护着一乘华车疾驶而来。
张寔虽然被迫来见裴该,内心不免暗生警惕,他留下其弟张茂辅佐年幼的儿子张骏守备凉州,临行前还关照张茂说:“此基业先父所留,即我有所万一,亦不可失,便以之托付贤弟了。”那意思,就算裴该扣押我当人质,甚至于砍了我的脑袋,你也不能把凉州拱手献上!
就理论上来说,裴该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不过也说不准——那可是驱逐麴允、害死索綝的猛人啊。麴忠克前不久自秦州来投,就在张寔面前极言裴该之叵信,他说把裴该赶去前线的本是索綝啊,你杀索綝很正常,为啥要驱逐我呢?就因为我没有发兵相救?纯粹是要夺我的兵权,这才妄动兵戈,同僚倾轧。麴允、麴昌兄弟还劝张寔不要去见裴该,以免遭逢危险,对此,张安逊回答说:
“今裴文约留台长安,统管西事,既有所召,我岂可不往?公等放心,安居姑臧,若裴某索要公等,我必不予。”
不就是怕裴该要我献出你们两人,所以才苦劝我不可前往榆中去吗?放心啦,我不是这种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小人。
但他虽然看透了二麴之所想,对于他们所说裴该可能会起恶意,也不能丝毫不加防备。因而挑选了三千精锐骑兵,护卫着自己同至榆中。相信只要应对得礼、谨慎小心,有这些兵马足够保护着自己逃离险地了。
再者说了,“凉州大马”名闻天下,则有三千骁骑相随,或许裴该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见到这些兵也都要被迫打消掉——即便他将主力过来,平原之上,也不是那么容易吃掉我这三千“大马”的。
你裴文约再跋扈,难道就彻底无脑,不考虑得失之比吗?
眼看接近榆中,忽见前方有兵马阻路,张寔下令放缓速度,遣人哨探,时候不大,部将回来禀报说:“是大司马率诸将吏,出城迎候明公。”张寔忙问:“带了多少兵马护卫?”部将回答说:“平野之上,看得甚是分明,唯千余部曲而已。”
榆中城的位置,是在后世的兰州市东面,张寔自西北而来,这方位数十里内一马平川,根本就藏不住兵。张寔略略放下心来,急忙命驭者驾车前往,去见裴该。
他距离裴该等人约两箭之地,就主动跳下车来了,然后整顿衣冠,步行前往——当然身后也有部曲护卫跟随。裴该一开始骑在马上,等看张寔下车了,他才下马——尊卑有别,先后顺序是不能错位的——微笑着等候。
张寔渐渐步近,见裴该身着袍服,看上去也内无衷甲——瘦子就这样,穿多穿少,一目了然,倘若换了司马保那种胖子,即便内穿三重铠甲,外人都未必瞧得出来——心下更定。于是急趋而前,距离一丈,朝裴该深深一揖:“末吏凉州刺史张寔,拜见裴大司马。”
裴该拱手答礼,笑道:“我在此迎候张公多日了。有劳张公数百里来会,实为该渴慕之意甚切,亟欲得瞻张公风范之故——还请勿怪。”说着话迈前几步,一把就抓主了张寔的手臂。
张寔忍不住心里就是一哆嗦,但随即感觉裴该并没有使太大力气,不是要擒自己,也就笑笑,反手也把住了裴该的胳膊,说:“裴公太客气了,张某名位、家世,皆远不及裴公,反劳裴公久候,是张某之罪。”
二人寒暄几句,相互介绍随行人员——张寔这回带在身边的,乃是司马韩璞、参谋隗瑾,以及灭寇将军田齐、抚戎将军张阆等四人。
等到介绍完了,裴该便即一摆手:“城中已摆设酒宴,款待张公。”那意思,这就请跟我进城去吧。张寔略一犹豫,就问:“我这些健儿,跟随来至榆中,不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