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甄随力挫敌锐,生擒竺恢,攻入美阳城的同时,郿县城下,裴该突然得报:“东门急开!”他不禁略略吃了一惊,心说竺爽你真有胆量冲杀出来吗?如今我手下不足三千兵马,因为雨湿露滑,原本安排好的杀手锏具装甲骑还没法使出来,若是扶风军舍死来攻营垒,真正胜负难料啊!
——倘若裴该已经听说了美阳之战,甄随两千军大破六千新平兵,估计他就一点儿都不会担心了吧。
可是再一琢磨,局势也未必真能有多危急,或许竺爽是打算派一支兵马出城佯攻我寨,他好趁机从西门落跑——若真如此,那也只好任由他跑了吧,地面如此湿滑,根本无法追赶。竺爽若走,我便可趁机进入郿县防守,与武功城东西呼应,以阻遏秦州之兵。如此想来,竺爽开城也好,总比秦州兵入境之后,他再杀出城来,双方互相策应为好吧。
于是裴该急命文朗、高乐点集人马,随时准备迎敌,同时亲自出营观看。结果却只见城门洞开,缓缓地驰出一骑来,而且走走停停,来势甚缓。裴该心道,原来不是发兵袭营,是派了使者过来——竺爽你终于不肯装聋作哑了么?可是,既然只有一人,干嘛不直接从城头缒将下来,偏要费事打开城门呢?
下令部曲迎上前去,裴该本人则返回主帐,端坐等待。果然时候不长,即得回禀:“扶风竺内史遣参军鲁凭前来谒见大都督。”裴该闻听“鲁凭”二字,不禁双眼一斜——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究竟在哪里听到过?今生还是前世?
便命鲁凭报门而入。
等见了面一瞧,这位鲁参军三十颇有余,四十尚不足,修身玉立,长须飘拂,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裴该等他施过大礼后,便即沉着脸问道:“我来城下,已将十日,卿来何迟也?”鲁凭不慌不忙地一俯首,解释说:“前我国相重病不能视事,将城守事付于下将,下将愚鲁,不知是裴公驾临,竟敢闭门不纳,幸得裴公仁厚,不即攻城,生灵得免刀兵。今国相痼疾稍瘳,闻讯大惊,乃急遣末吏来向裴公请罪”
裴该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我早便遣人于城下呼唤过,而竟十日不肯开城,果然是下将愚鲁妄为所致么?此下将而在啊?”
鲁凭双手一摊:“已斩首矣。”
裴该气得差点儿没笑出来,当即把身子略略朝前一倾,手按几案,瞠目斥道:“汝以我为三岁轩乎?如此藉口,谁可采信?”
鲁凭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是末吏劫持长官,抗拒王师。裴公可即将末吏于军前正法,以儆效尤,但请宽恕了国相与一郡军民的性命吧。”
裴该先不下令斩杀鲁凭,却问:“竺由哲何在?何不亲自出城来向我谢罪?”
鲁凭答道:“国相获罪于裴公,惧受诛戮,不敢遽出。还请裴公宽赦其命,我便请他自缚出城,恭迎裴公进入郿县。”
裴该倒是没料到还会有这么一出,本以为竺爽遣参军出城,是想来讲条件的倒也确实提出了条件,但那仅仅是宽赦其命而已,这跟无条件投降差得也不太远啊。如此前倨后恭,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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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凭字将德,新平人也——也可以算是扶风人,因新平郡本自后汉时才从扶风析出。他是新平大姓,新莽时有羲和大司农)鲁匡,其孙鲁恭仕东汉为名相,皆为鲁凭的远祖。
在原本历史上,刘曜攻入长安,粗平雍州后,晋之官吏多数降伏,鲁凭也不能外,被任命为大将呼延实的长史。其后陈安谋反,呼延实被擒后痛骂陈安而死,鲁凭则又归顺了陈安,任其参军。不过鲁凭是不赞成陈安背反前赵的,当陈安自称大将军、雍凉秦梁四州牧、凉王等职,反意昭彰后,鲁凭苦谏不从,乃大哭道:“吾不忍见陈安之死也!”
陈安一怒之下,命斩鲁凭,鲁凭临终前恨声说道:“死自吾分,悬吾头于秦州通衢,观赵之斩陈安也。”据称刘曜听闻此事,不禁悲恸,道:“贤人者,天下之望也。害贤人,是塞天下之情,夫承平之君犹不敢乖臣妾之心,况于四海乎?陈安今于招贤采哲之秋,而害君子,绝当时之望,吾知其无能为也。”
——从此侧面可以看出,鲁凭其人是颇得刘曜敬重的,起码认为他是“贤人”、“君子”。
裴该前世通读过晋书,也粗略研究过两晋十六国的历史,但这种仅仅提到过一次的犄角旮旯里的人物,他原本是记不住的⊥好比梁纬之妻辛氏,史书也有事迹,说她“有殊色”,刘曜破长安、杀梁纬后,欲妻辛氏,辛氏大哭不从,旋即自缢而死,刘曜怜其为“贞妇”,以礼葬之——裴该对此就毫无芋。鲁凭纯粹是因为其事附着于大名鼎鼎的陈安,所以才使裴该一时恍惚——好象这名字有点儿耳熟——但最终还是没能回想得起来。
裴该不明白竺爽为何幡然悔悟,开城请降了,要等日后再向鲁凭探问,才终于理解了竺爽的心路历程:
原本竺由哲据城固守,确实是想等从兄竺恢来救,自以为有坚壁为恃,守个十天左右不成问题,等到新平兵来援,内外夹击,便有可能迫退裴该。鲁凭说是他劫持了竺爽,抗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