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郡、郡主!”赵当世与柳绍宗异口同声喊了出来,然后,赵当世策马朝她驰来,背后马军骚动,再看看他背影,大手迎风而立,知其意为“谁都不要动”,就也按缰不动。他们不动,原先就战意低下的官兵也就都没有动。
众目注视下,赵当世先至,离不远的柳绍宗也急忙赶到:“你想动粗?”
柳绍宗情急之下想要拔刀与赵当世肉搏,不过,华清双臂微舒,挡在了他面前。
“郡主,你这是……”柳绍宗急忙刹住马步,整个人因此差点向前摔出去。
“因我一人,平白害了那么多随行百姓,是我之过。”华清面对着高头大马的柳绍宗,声若山间流水,平滑而又悦耳。高高在上俯视下来的柳绍宗被她尖锐的目光逼得不敢直视,又没处躲,惶然无措。
“这不是……”柳绍宗想说“这不是你的错”,但转念一想,又不能说是自己的错——虽然这是自己做下事,可归根结底,还不是为她瑞藩嘛。
“而今若再起混战,不知又要死伤多少性命,你是想让我罪责更深一层吗?”华清昂首问他,泪水已然扑簌滚落娟秀的面颊。她流泪,似是有着无限悔恨,但目光如刀,又像在质问满手鲜血的柳绍宗。
柳绍宗只觉自己像一只过街耗子,四处想躲,却又无处可躲。他期期艾艾,口里咕噜咕噜,却就是无法连成句子。
“这些事都因我而起,我可以随你回去,但纵然回到了家中,我真的能当无事发生,一如此前,继续吃斋念佛吗?”华清说着说着,目光从狼狈不堪的柳绍宗脸上移开,垂首自言。起初,她放不下赵当世,可仅仅也就是放不下,作为瑞藩的郡主,她深深明白自己与赵当世之间绝无可能。故而,即便满心希望,她还是克制住自己,静静呆在马车里不动。
只是,随着赵当世与柳绍宗的对话,一件件触目惊心的事被抖了出来,尤其是听到柳绍宗故意使人屠杀百姓之事坐实,她彻底心碎了。她很聪明,知道柳绍宗一个外来户,绝不可能单独提供出数千石之巨的兵粮,所以此次汉中与赵营的接洽接,瑞藩必定在当中扮演着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她忽然产生了莫大的负罪感——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她。无论爹爹也好,柳绍宗也好,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接回自己,而因此产生的一笔笔血账,理到最后,债主还不是自己?
诚然,身为郡主,她大可以置之度外,回到汉中继续以前的生活,没人会说一个不字,也没人会将这些百姓或官兵的死算在她头上。然而,作为一个自小受儒、佛熏陶的人,她的内心是绝无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原谅自己的。
人非草木,如果一个人,一群人,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结果到了最后没人在乎是谁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也没人去追寻他们死亡的原因。这个世界,和无情残酷的修罗地狱还有什么区别?
她的心声告诉她,她要为那些死去的百姓负责。
“郡主……”身后,赵当世翻身下马,起手向华清的肩上搭去,却悬在半空停下了。他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华清的责任,可安慰劝解的话一时也无从说起。
华清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明显紧了紧,随即,她那纤长的身子徐徐转过来。赵当世看得亲切,她的脸上,已然湿成了一团。
看着赵当世,她泪中带笑,苦涩却又坚定的说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什么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