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的首级在阴沉沉的夜幕中高悬。夜风明火,城内高杰部乱兵很快被早有准备的郧襄镇兵马压制。不多时传来消息,城外攻击长宁营的高杰所部也在周遇吉、孟敖曹等部合力反击下溃败,抛下上百具尸体后,仅领头将领李成栋带着少量亲兵不知所踪,其余皆受到了缴械控制。
怒气冲冲的周遇吉到得赵当世面前,红着脸嚷道:“孙传庭人在哪儿,老子要向他讨个说法!”一副要动粗的架势。
赵当世劝道:“孙军门日间与我共事,且住城内,可见并不知情。料想此番兵乱仅是高杰这狂悖之徒一人所为,罪不及他人。周兄勿躁,容我去和孙军门交涉。”
周遇吉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听赵当世这一说,怒意渐渐平息,眼瞅着高处那颗阴惨惨的首级,狠声说道:“也罢,好在我等反应得快,孟哨官支援也算及时,不然还真叫姓高的贼子得逞了!”
“营中损失几何?”
“呼——不多,十几人,还有几十个轻伤的。”直到这时,周遇吉才能稍稍宽松盔甲透上些气来,“孟哨官和老刘还在城外打扫战场及营地,具体数字得问他们。”
赵当世暗自点头。这次高杰引兵作乱,归根结底实是他一手布下的局。通过此前的几次内部军议,赵当世确定了孙传庭在赵营日后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但与赵当世有仇且生性暴桀反复的高杰却是卡在赵当世与孙传庭之间一个不稳定因素。为了尽可能保证接下来对孙传庭策略的顺利进行,借着这次高杰护送孙传庭来南阳的机会,趁早将他除掉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要避免打草惊蛇,驻扎在高杰营地不远的长宁营并未接到移驻的军令。况且,周遇吉虽然投顺了赵营,但赵当世对他尚未完全信任,尤其是设计谋杀朝廷正授武官、总督标下亲将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赵当世认为还是不要让周遇吉知道为好,只是提前布置了孟敖曹带一支兵马第一时间救援长宁营,以免弄巧成拙。故此,整件事的前前后后,周遇吉和高杰一样,始终蒙在鼓里。好在结果还算不错,冒了小小的风险便顺利将急功冒进的高杰诱杀,一切都在掌握。
当孙传庭一身轻衣匆匆忙忙赶到现场,事情早就尘埃落定,赵当世道:“据高杰亲兵供述,高杰欲杀死赵某、劫掠府库,赵某迫不得已出兵自卫,当下高杰并其外甥李本深皆已伏诛,还有李成栋在逃。”
高杰首级亦赫然在目,木已成舟,孙传庭震惊之余,短叹道:“孙某初见高杰一片热忱,本以为是可恃之将,没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人居然敢冒此大不韪,行逆反之事。”明制对军队驻扎调动管控极严,公然离开驻地进兵府城已算违制,妄图谋杀朝廷敕封从一品武将更罪无可赦。人证物证俱在,就算高杰没死,也难逃逮治。
“李成栋跑了,李本深的尸首在哪里?”孙传庭看了看高杰的首级,强忍着胸臆的愤懑冲腾,询问道。
“带上来。”赵当世一招手,登时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给两个兵士拖到孙传庭的马前。
孙传庭低头一看,只见尸体甲胄齐全,但面部却是给剁成了碎末,红黄白混沌不清,难辨容貌。
“李本深本被擒,赵某正想押见军门,岂料这厮中途挣脱欲走,给几个兵士围住,负隅顽抗,不得已乱刀杀之。”
“这......”
高杰都死了,况乎一个李本深。那尸首死状甚惨,瘆人得慌,孙传庭举袖掩面,长叹数声,无复言语。
“军门,此事调查基本清楚,只因高杰一人而起,与他人无涉,之后上报朝廷,赵某必当如实而言。”赵当世振振而言,完全一副受害者不予计较的大度姿态。
“唉——”孙传庭摇头不迭。他自知赵当世话中意思,高杰作为贺人龙余党,本该治罪,但却是自己以总督之权亲自做保留提用的,而且还任命到了标营。这引兵逆乱的事一旦摊到自己身上,必定免不得受朝野非议。对他而言,个人荣辱事小,失了圣意、坏了督威,最终阻碍剿闯才是大大的不利。可要是作为受害者的赵当世能为自己加以开脱,势必能将此事对自己的影响降到最低。
“你今夜就去找贺守备,让他原地待命不必再来了。”孙传庭吩咐身畔的家仆道。他口中的贺守备即商洛兵备道道臣边仑标下守备贺珍,同样出关随征,现在驻扎于十五里外,本计划明日来南阳府城相会。
赵当世听出弦外之音,讶然道:“军门明日就要离开?”
孙传庭面色凝重,点点头道:“耽搁不起,明日就得北上了。”
赵当世道:“高杰之事尚未平,侯、杨二督亦未有音讯,军门不如在南阳多待些时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传庭说着,“孙某先去城外整军训话。”说完,似乎不愿与赵当世多说也不愿久留,拱了拱手,寻即拨马而去。
赵当世目送他消失在巷口,低声自语道:“孙传庭还是太着急了。”
这话被咫尺的郭如克听到,笑了笑道:“孙传庭没见着闯军,先接到开封府水淹的消息,今夜又是高杰作乱身死,没一件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