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昭达觉得,这一次讨伐韩氏,或许会是他有生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战。
十年前抵抗王琳,七年前讨伐周迪,五年前大破陈宝应,以及数月前平定欧阳纥,他这一生,经历了许多次大战,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如此担忧。
兵是乌合之众。
除开那些新征召的两万五千人不说,那一万五千旧部,其实也有多半是去年才从军的——这些士卒的战力他早就清楚,若没有冼夫人的俚兵相助,他连番禺城都可能攻不下来。
兵甲不全。
士卒可以征召来充数,但兵器铠甲却变不出来,四万正卒,有甲者不过两成,将近一半的士卒,用的是破锈的长枪。
出兵之前,将豫章武库搜刮得干干净净,也不过是找出来数千杆锈迹斑斑的长枪和两百柄直刀而已。
至于寻阳那边,更是在去年就已经被搜刮一空了。
最让他担忧的,还是粮草。
全军上下,已经只剩下三万石粮食,勉强还够吃上十来天。但将这些粮食吃完之后,又到哪儿去征集粮草?
从江州运粮不可能,路途太远、水路不通且不说,江州也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供给。
就地征集也不可行,军中现在这三万石粮,就是从太末(浙江龙游县)强征来的,为此还破了几家豪强的庄子,搞得他现在臭名远扬。
章昭达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明明前几年还非常不错的局面,为什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难道当今陛下真有那么不得民心?
从内心出发,他其实也是很不认同陈顼篡位的。
仔细想来,还真如韩氏散发的檄文所说,陈氏立国以来三个皇帝,真没有哪个是得位正的,难怪这些年来叛乱就没有停息过。
站在大帐外面,微风轻轻吹过,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被箭矢夺去了眼珠的瞎眼又开始发痛,让他的脑袋也有点发晕起来。
就在他恼怒地用拳头轻轻敲击着眉角时,亲卫带着一人远远地走了过来。
章昭达很快就认出这是吴县章家的子弟,他的族侄章才。
“侄儿拜见伯父!”
章才走到近前,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章昭达急不可待地问道:“家里到底如何了?还有,会稽这边,孔休文和谢缄有没有得手?”
会稽之乱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由于韩家军封锁了建德的水陆道路,他到现在还没收到会稽的任何消息。
“会稽豪强于八月初九日夜起兵攻打府衙,中了韩家军的埋伏,全军覆没!孔奂、谢缄等十余家家主,以及云门寺僧首信禅师尽皆死于乱兵之中!”
闻听此言,章昭达倒吸了一口凉气。
据他所知,韩端率大军来了建德,山阴城内最多只有三千郡兵,而众豪强的家兵部曲,再少也不会少过万人。
以三千对一万,哪怕是中了埋伏,也不可能遭遇如此惨败,十余家家主竟然一个都没能逃得出来。
这韩家军的战力竟然强悍到了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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