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波之上投下影,想来,是这世上最能叫人艳羡的人了。
侍婢暗暗地想。
她方已经仔细地沐浴过,洁净了自己身子上的每一寸肌肤,碧罗襦,长锦裙,含羞带怯,轻轻停在秦王的榻前,见他眼睫微微一动,抬起眼,视线转向了自己。
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激动,她仔细扑过粉的一双香肩甚至轻轻地打起了寒战,轻声道:“殿下,奴名彤珠,殿下可要休息了?”
李玄度道:“是陈阿姆选你来的?”他声音听起来也是如此的悦耳,语调平和,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意味。
彤珠顿时羞红了脸,垂下螓首,连耳垂也染上一层只有少女才能有的动人红晕,应了声是,声若蚊蚋。
李玄度道:“服侍了我,你就不怕日后,我再被发去无忧宫,发去守陵?一辈子或许都回不来了?”
彤珠道:“我心甘情愿。”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全部的勇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凝聚到了她的身上,她禁不住心潮澎湃,抬头望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男子,再次重复:“我心甘情愿!殿下!”
她真的如此,心甘情愿地服侍他一辈子。
李玄度斜睇她一眼,忽笑了。
“不,你不会愿意的。之所以你会如此说,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般的日子,你不知那样的日子到底如何。一天一天,你的周围只有四面高墙,哪一个方向也不通,你一步路也出不去。你每天能做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影被日头从长变短,再从短变长,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白天过去,黑夜漫长,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会羡慕天上偶尔经过的孤雁,虽然落了单,但至少还能自由飞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而你的青春,就将消磨在这个笼子里,你一寸寸地看着它死去,却没有半点救活它的法子……”
他的语气平淡,不疾不徐,却透着最幽深的寒冷和最无情的黑暗。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结束这样的折磨,看不见希望,一生或许永远只能就此渡过,最后死的时候,白发齿摇,也依然走不出去那困着你的四面墙。”
李玄度微笑:“这样的日子,你也心甘情愿地侍奉我一辈子吗?”
侍婢那用掌心轻抹过胭脂的娇艳面颊渐渐地失了颜色,脸色变得苍白。也不知是她双腿娇软站得乏力了,亦或别的什么原因,忽然腿一软,跪了下去,低头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陈女官亲自送了一盏宵夜来,搁在案上道:“殿下把人打发了?是嫌她笨吗?”
李玄度眼睛也没抬,只翻了一页书,微微一笑:“不合口味。”
陈女官望他一眼,摇了摇头:“罢了,随你自己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见陛下。”
孝昌皇帝已收到了来自四皇弟的抵京折,十分欣喜,当即便传来口谕,让他今夜休息,明日召见。
李玄度唔了一声。
老女官看了眼他身上的单衣,关切地问:“你的身体这两年如何了?”
“无大碍。”李玄度一笑,“已经好多了,阿姆不必挂心。”
老女官还是怕他着凉,替他闭上大开的窗,这才离去。
寝堂恢复了宁静。
李玄度再读书片刻,便熄烛,仰面卧了下去。他在夜色中闭目,闷闷地想着白天所见的那道青衣绯带发簪牡丹的影,又想起傍晚怀卫对他告状,道他的外甥想要勾搭她。当时自己虽令怀卫闭口,不许出去胡说八道,在皇祖母面前也不能说,但联想起她勾搭太子的手段,自己禁不住就要冷笑。
也就怀卫这种小孩子,才会被她蒙蔽。
李玄度便如此闷闷地想了片刻,忽又想起方才的美貌侍婢,名字竟也带了个和她一样的字,一时厌恶无比。
或许是窗户被关闭了的缘故,李玄度只觉心火又起了一阵烧,扯散了衣襟也是无济于事,闷燥不已,遂翻身下榻,将方才被关闭的窗户全部再次推开了,呼出了一口气,这才终于觉着稍稍舒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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