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珠先去接李慧儿出来。
李玄度放缓脚步跟在后,等她去了,停在庭中,叫住骆保,问方才他是如何求的情。
骆保垂着头道:“奴婢就是认错,认从前对王妃服侍不周的错。王妃心善,见我知错,便不与我计较了。”
李玄度看着他,目光带着疑色:“就这些?”
骆保怎敢讲方才那些他在王妃面前说过的话,脑袋垂得更低了:“就只这些。殿下方才也看见了,王妃要理妆,奴婢便上去替王妃执镜。奴婢真的知错了,从前对王妃存了诸多不敬之心。多谢殿下,若非殿下提点,奴婢今日何来的机会去改正。”
李玄度沉默了片刻,仿佛叹了口气,随即低声道:“委屈你了,王妃她有些……”
他一顿。
“她年纪小了些,有脾气,也在所难免的,这回你知道了,往后当心就是。不过,你也确实不能一辈子都服侍我的。今早说的庄子便归你了,往后你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骆保听到秦王安慰自己,还如此说话,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跪地哽咽道:“殿下千万不要这么想,奴婢有什么可委屈的,为难的殿下才对。能服侍殿下,是奴婢这辈子的福气,奴婢不要赏赐,只盼殿下不要嫌弃奴婢笨,给殿下添乱,容许奴婢到老还能服侍殿下……”
耳边传来轻声说笑的声音。菩珠带着李慧儿从她住的地方走了出来。
骆保一顿,“……和王妃!”
李玄度也循声扭头,见菩珠停在走廊上,两只眼睛看向这边,忙冲骆保胡乱点了下头,叫他自便,转身走了过去。
李慧儿含笑叫了声四叔。菩珠叫王姆带着她先出去上马车,屏退其余婢女,狐疑地问:“殿下方才和骆保说什么呢?他哭得如此伤心?”
李玄度心微微一跳,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问了几句他如何向你赔罪的话。他已知错,往后你若哪里不满,直接说就是,莫闷在自己心里,当心气坏了身子。”
菩珠察言观色,料他还不知自己方才问过他表妹的事,想来骆保学聪明了,知道有些事不能和他说,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才不会闷在心里头气自己呢!”
李玄度心想你确实是如此之人。能叫别人难受,便不会叫自己难受。
“走了,我送你出去。”他柔声道,见她还站着,似有话要说,问她还有何事。
“殿下,叶霄想必也告知过殿下,昨日乃是崔铉送来的消息。我……”
她不大肯定地看着他,“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亲口向他道声谢?”
李玄度毫不犹豫点头:“应该的!”
他略一沉吟,“回去路上我看着办,帮你安排个机会。”
菩珠面露感激之色:“多谢殿下!”
她出了行宫。
外面路上已停满大大小小各种马车,但乱而有序。官员和命妇各自按照品序队列,恭迎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时辰到,皇帝与贵妃现身,先行登上最前面的一辆大车。
再是太子。
今早菩珠遇到端王妃,曾听她暗暗告诉自己,说太子这回受伤不轻,腿脚似也骨折,至少要休养数月才能下地行走了。但此刻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起来却是不错。一身华服,端坐辇上,除了面上还带着些许昨日受伤的擦痕,光看他今早这精神抖擞的样子,完全不像端王妃说得那般严重。
唯一能看出点端倪的,便是同行的太子妃姚含贞。
她脸上挂着的微笑,显得有点勉强,太子上车后,她跟着入内,随后放下车帘,再未露面。
迎完皇帝和太子,众人便各自散去,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菩珠和来时一样,与怀卫还有李慧儿同坐紫车,很快随御驾上路,当夜随同驻跸,如此在路上行了三日。
第三天的晚上,皇帝驻跸在路途中的一座皇庄里。天黑下来,李玄度带着菩珠出去,骑马来到附近数里之外的一处林子前。
她跟着李玄度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前头不远之外的野地里,一道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崔铉已经来了,牵马而立。
他应当看见了她和李玄度,却没有过来,依然那样立在原地,全身隐没在夜色里,只见一道夜色勾勒出的轮廓。
菩珠停步,转头望向李玄度。
李玄度朝她点了点头。菩珠迈步独自朝前走去,来到了崔铉的面前。
今夜月光大白,草头上沾着的点点秋露泛出泠泠的寒光,便如眼眸里的光。
他还是那样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奉诏出河西至今,其实还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一刻菩珠又见到他,忽生出一种光阴错乱的感觉,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
菩珠脸上露出微笑,朝对面自己的昔日朋友点了点头,轻声道:“你还好吧?”
“多谢王妃关心,崔铉一切都好。”他声音低沉,回应很是恭敬。
菩珠顿了一顿:“约你见面,是想亲口向你道谢。